文／撒丰安（國立成功大學原住民文化交流社社長）
在我們對於少數民族的刻板印象裡，圖博，中共稱西藏，被描述成一個裡面住有名為「藏人」的奇特生物（？）之樂園，一切描述和介紹都是超然的、美好的，為一歌舞昇平且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然而在《雪獅之泣》裡，除了期待中的圖博文化，你將看到一個全然不同世界。
本片的導演 Tom Poizet及其攝影團隊來自美國，共花了十年的時間，前後進出圖博（藏區）九次，秘密拍攝，並通過印度、尼泊爾等地，冒著生命危險運出長達 500小時的影像記錄，剪輯成這部 104分鐘的紀錄片。時序則是從1949年中共入侵圖博起，紀錄長達半世紀的高壓統治和迫害。透過訪談、影像，以及其他珍貴的史料，將圖博地區人民不為人知的辛酸血淚，血淋淋的呈現。
在影片的前段首先呈現的是圖博豐富的文化和深刻的宗教信仰，圖博地區一直以來擁有自己的政治中心及領袖，近代在佛教自印度傳入後，成為信奉佛教的民族，並且發展出獨特的藏傳佛教文化。每個圖博家庭至少有一人出家，在寺廟中接受宗教的洗禮，而宗教的力量深入每個圖博人的生活，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隔絕了早期來自各方的勢力入侵，讓圖博地區雖不是完全的安逸平順，但仍擁有自主決定生活樣貌的權力。
接著出現的，是自 1949年，中共入侵圖博地區意圖「和平解放」圖博人民的那一刻起，圖博人長達半世紀的災難。中共政府完全漠視文化差異及族群自決，一廂情願地自以為要破除迷信、將圖博人自封建制度中解放，視圖博文化為落後的象徵，而圖博人雖試圖反抗，卻依舊敵不過中共挾著強大軍事裝備鋪天蓋地而來的力量，而成為被殖民的對象。
本片獲得許多獎項，在很多的時候被推薦為了解圖博議題的最佳影片，在訪談和描述中，不單只呈現漢人與圖博人的對立，而是以更大的時空背景來說明圖博地區複雜的情勢，包括美國為了牽制共產勢力而暗中支援圖博地區的反共游擊隊，卻在決定和中共建交後拋棄了對圖博的支援，任其自生自滅。當然，其中也不乏呈現中共政府在當地迫害的真實情況，而這些真實情況殘酷的令人無法直視。
中共宣稱的和平解放，實為打壓及迫害。並且計畫性的遷移漢人至當地，將圖博文化全然的商業化、觀光化。中共政府宣稱的「促進經濟，增加工作機會」，得利的卻多是內地遷移來的漢人移民，他們以廉價的紀念品形式兜售販賣著所謂「西藏文化」。當地圖博人被這樣強大的經濟活動給邊緣化，生活困苦、三餐無以為繼，圖博的兒童被迫學習華語而不能學習圖博語，圖博的文化，無論是實體或抽象，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凋零崩解。此外，當地充滿著廟宇的廢墟，然而這些廢墟看似年代久遠，其實卻是在1950年代晚期到1960年代初期，被共產黨解放軍有系統破壞後的寺廟，更不用說1960年代後期的文化大革命對圖博所造成的衝擊。
對沒有生命的建築、環境如此，對人，那更是難以想像的殘暴。影片中呈現了幾段僧人抗議被逮捕的畫面，對於手無寸鐵的僧人，中國武警又打又踹私毫不手軟。在訪談中曾被監禁的僧人們提到，警察將電擊棒塞入男僧的口腔甚至是女尼的下體，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想像他們是在怎樣的痛苦中死去，或是，存活下來述說這些事情。
我們要如何看待這部影片？台灣人在近幾十年，經濟起飛、社會安定富裕，的確很難想像到遠在青藏高原上的民族受到的迫害會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更難想像這樣的情況可能有一天也將降臨在我們的身上。
我想要談論的並不是中共會不會「解放台灣」這種問題，而是，當台灣人太習慣於眼前的美好前景，卻忽略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地方的人們在為了「自由」這項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價值而奮鬥，例如圖博人、例如敘利亞的事件；甚至忽略了同樣身在台灣，卻不被平等看待的同胞，例如原住民、同性戀、性工作者等等，那是否我們無形之中也成為了迫害他人的加害者呢？當我們越來越相信人權是普世價值，就越該重視多元的聲音，重視他人自主的權利，唯有這樣，才是真正的人權實踐。
而西藏，從來不是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