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清泉(國立高雄第一科技大學兼任講師)
《影片資料》
導 演:西迪.巴馬克(Siddiq Barmak)
主要演員:瑪莉娜.歌芭哈里(Marina Golbahari)、阿里.哈拉迪(Arif Herati)、茱白達.薩哈(Zubaida Sahar)
出 版:阿富汗、日本、愛爾蘭
發 行:A-Film Distribution
年 度:2003年
片 長:83分鐘
《背景》
阿富汗位於歐亞大陸內陸,東接中國大陸,南鄰巴基斯坦,西界伊朗,北方則分別和烏茲別克、塔吉克、土庫曼三個獨立國協伊斯蘭國家為鄰。地理因素使阿富汗成為歐亞大陸的十字口,是中亞通往南亞大陸與印度洋必經之地。在這層意義上,阿富汗國家形成的歷史與命運,可說是由「亞洲心臟」的地理位置所界定。
19世紀英、俄兩大帝國在亞洲內陸展開的大競賽(The Great Game)以劃界終結,考量的是地緣政治因素,而其核心地區正是阿富汗。大英帝國為防衛印度次大陸安全,藉此達到鞏固內部支配的目的,在戰略上,必須針對印度次大陸的周邊國家設定緩衝國,並維持大英帝國在這些國家的影響力,符合戰略需求的阿富汗就成為首選。1887年,大英帝國與俄羅斯帝國的劃界協定中,劃定奧克蘇斯河(Oxus River)為俄羅斯帝國與阿富汗的國界,並將東北角的瓦汗走廊(Wakhan Corridor)與南部帕米爾地區劃歸阿富汗,正是大英帝國為保護英屬印度,避免俄羅斯帝國版圖直接與之接壤的戰略思考。
在國際強權對峙的歷史脈絡下,阿富汗因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引來外部強權介入,招致無數的軍事征戰,其中寓含著Lawrence Ziring的緩衝國(Buffer States)論理。緩衝國指的是介於兩個或兩個以上之強權間的小國,國家地位由外部強權界定,國家安全由競逐權力平衡的對手所保護,代價是國家主權的削減與弱化。簡言之,緩衝國的悲哀在於國家命運受外部影響,經常擺盪在喪失國家尊嚴與國家消滅之間。阿富汗在19世紀下半葉成為英俄兩大帝國爭霸下的緩衝國。此一性格維持到第二次世界大戰。1947年英國從印度半島撤出,阿富汗便落入蘇聯的直接影響力之下,但其緩衝國地位仍未改變,直至莫斯科在1979年決定派兵侵入阿富汗為止。
冷戰開啟的美蘇爭霸與美國「圍堵」政策,影響七0年代克里姆林宮的全球戰略。控制中亞樞紐地區,突破印度洋封鎖成為布里茲涅夫的外交課題,自1973年起即對阿富汗進行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滲透。美國為防止印度次大陸成為「圍堵」的突破口,反制作法就是界定阿富汗為蘇聯的「越南」,據此秘密支援阿富汗反蘇聯勢力,誘使蘇聯軍事介入。前蘇聯於1979年揮軍入侵阿富汗,延續十年的阿富汗戰爭(1979-1989年),直接陷蘇聯於泥沼,間接導致蘇聯解體,確立美國全球霸權的地位。
阿富汗在大競賽過程,藉由劃界協定獲得緩衝國的地位,雖然獲致相對安定的和平,但1996年塔利班掌權迄2001年12月塔利班垮台,成立臨時政府止,北方聯盟與塔利班之間的部落衝突不曾中斷,加上外部強權經常性介入內政,阿富汗人則利用兩強相爭的局面爭取自身利益,但多數時間所獲取的不是利益而是強權競逐權力平衡者所帶來的苦難。一言以蔽之,阿富汗是大競賽的原鄉,緩衝國才是阿富汗人民悲劇之所在。
《劇情》
影片一開始,出現寡婦上街遊行的畫面,西方記者前來阿富汗採訪,遇男孩艾士潘迪,給付金錢要求採訪。十二歲少女奧蕯瑪,父親在一場戰役中身亡,母親雖在醫院為人治病,但塔利班政府規定,女人不得拋頭露面,即使有男性陪同下,也應禁止露出臉部甚至腳踝。之後,由於病患亡故,其母喪失工作機會,以致全家經濟頓時陷入困境。在祖母的鼓勵下,奧蕯瑪的母親只好被迫剪去其長髮,並為其變裝,然後帶她到丈夫生前好友的小吃店幫傭。
然而正當奧蕯瑪一家生計有了著落之際,塔利班開始四處強制小男孩到學校集中教育與訓練。女扮男裝的奧蕯瑪也無法倖免,直接被帶到學校,幸好遇上艾士潘迪處處護著她。為避免困擾,艾士潘迪教奧蕯瑪爬樹、綁頭巾,使言行舉止更像男孩,奧蕯瑪暫時瞞過眾人得以每天跟著同儕一起背誦可蘭經。
奧蕯瑪趁隙回小吃店,但店老闆感嘆時局不佳,結束營業,舉家逃往巴基斯坦,只留下一張毯子給奧蕯瑪。這個晚上,母親帶奧蕯瑪去參加鄰居的結婚典禮,正巧塔利班軍人來巡查,眾婦女急忙換穿另外的斗篷,瞬間變成了喪禮才得以瞞過軍人的耳目。
奧蕯瑪在學校的舉動逐漸受到同儕的質疑,在眾人的逼迫下,艾士潘迪出面解圍,卻也逼得奧蕯瑪不得不以爬樹來證明自己是男生,只可惜奧蕯瑪能夠上去,卻沒有膽量下來。塔利班的軍人似乎也發現其中的詭異,遂將她吊在古井內懲戒,無助的奧蕯瑪只能稚氣未脫地嚎聲哭喊著媽媽,最後在她從井裡被拉上來之際,眾人這才發現奧蕯瑪的月事來臨,也由此而確定奧蕯瑪是女人的身份,最終引來無解的悲劇結局。
奧蕯瑪以違反教義規訓被關入女監,一直到審判日來臨。同日受審者有外國記者及另一名女囚,前者槍決而後者遭受沙石活埋,唯有奧蕯瑪因富有老者的請求納妾而被赦免,卻被指配嫁給這名老人。老人帶她回家,家中妻妾成羣,而他送給她的禮物是一把鎖。從此奧蕯瑪像這些女人一樣將永無天日,當夜晚來臨,老人在佔有了奧蕯瑪之後依照習俗開始沐浴淨身,導演乎有意讓觀眾從戶外的光影看見奧蕯瑪的無助,但這一切都永遠無法換回她的童真。
《影評》
少女奧薩瑪或者應該說是在塔利班政權統治下的婦女,隱忍在地生活在罩袍下的殘酷世界,她們沒有面容、沒有身份、沒有人權!但正如導演在片頭所揭示的「我不會忘記,但我會去寬恕。」這是拍攝這部婦女議題影片的目的,一方面藉由少女奧薩瑪的角色控訴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的迫害婦女人權,另一方面,提醒世人對身處沒有人權保障國度裡的人民,應該用正面的態度去看待。
影片對西方記者從事情報蒐集,侵犯國家安全的指控,竟然只是一捲該記者拍攝婦女示威遊行以及艾士潘迪接受美金的資助的影片,沒有經過完整的法律審判,即槍決該記者,塔利班政權對新聞自由的箝制莫此為甚;另外不貞婦女判決有罪,任由其他婦女扔擲石塊凌遲至死,雖有儆效尤之意,但國家仍存在著如此殘暴的刑罰,顯見在塔利班政權統治下的阿富汗,人權根本如無物,更遑論婦女人權的保障。
婦女受到歧視,要求兩性平權,在塔利班時期的阿富汗根本是緣木求魚。婦女外出工作必須有男性陪同,但家中男人都因為戰爭而不在人世,造成家庭經濟來源中斷,女性卻又無法外出工作的困境。為了生存,她們不惜冒著遭宗教警察逮捕的風險,勇敢走上街頭,但塔利班並未因為她們的困境而心生憐憫,依舊採高壓手段,鎮壓一切不願向命運低頭的百姓。
導演通過鏡頭呈現出婦女對自由的嚮往與從傳統束縛中解脫的期待,其一是小女孩跳繩的片斷,在鏡頭前跳繩的女孩是滿足而幸福的,只有在跳繩的當下,女人的身心才有須臾的自由;其二是奧薩瑪的祖母所說的穿過彩虹的古老故事,那只是現出女人的無奈,藉著幻想可以通過彩虹的洗禮而變身成為男性,據此得以掙脫女人不幸的命運。剪去長髮後的奧薩瑪日復一日的玩著跳繩,來回躍動的線條就像彩虹,穿越在彩虹之間的奧薩瑪,既想順從家庭的寄望變成真的男孩子,卻也無法忘懷於身為女孩的情懷。諷刺的是,真正的彩虹卻出是現在塔利班政府用水柱驅散示威婦女的背影後方。
女性帶著歡欣鼓舞的心情參加婚宴,雖是婚宴,卻是一場沒有新郎只有艷麗新娘的聚會,劇情隨之急轉直下,塔利班軍人巡查,原本婚宴的場地立刻佈置成喪禮會場,而前一刻還載歌載舞的婦女們,頭巾一披,跪坐在地上立刻發出如喪考妣的啜泣聲,一方面像是反諷社會中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無奈情形,一方面也具體的表達出對未來的茫然與無所不在恐懼感。世界人權宣言第一條揭櫫「人生而自由平等」,既為人且生而自由平等,就有權利要求有免於恐懼的自由,但連辦理婚宴都必須準備喪禮的物品,以便於因應塔利班巡查之需,由此足以想見生活在恐懼之下的婦女是如何的不自由。
聯合國大會1979年12月28日第34/180號決議通過,1981年9月3日生效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旨在採取一切必要措施,消除對婦女歧視的一切形式及現象。何謂「對婦女的歧視」?在該公約第一條即明確定義:「指基於性別而作的任何區別、排斥或限制,其影響或目的均足以妨礙或否認婦女不論已婚未婚在男女平等的基礎上認識、享有或行使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公民或任何其他方面的人權和基本自由。」者,就是歧視婦女。
藉由本片所呈現的畫面,通過導演類似拍攝紀錄片手法的運鏡,我們看見在塔利班政權之下婦女的地位的卑微,對該政權恣意歧視婦女人權之處,可以做以下的概括:一、政治上,婦女為爭取工作權而遊行的權利被軍隊以武力強制趨離,使之無法行使其應有的權利。二、經濟上,男性因參戰陣亡,婦女都成寡婦,經濟來源短缺,婦女的生存權與工作權受到嚴重侵犯;三、社會上,婦女不允許獨自上街,不得任意露出身體,社會地位是附屬於男性,毫無自主性可言;四、文化上,宗教教義主宰一切,而有權詮釋可蘭經者卻是男性,女性變成只是成就掌權者權威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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