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清泉(國立高雄第一科技大學兼任講師)
《影片資料》
導演:蒂帕.梅塔(Deepa Mehta)
演員:麗莎.雷(Lisa Ray) 飾演卡麗安妮(Kalyani)、約翰.亞伯拉罕(John Abraham) 飾演納拉揚(Narayan)、希瑪.比斯瓦(Seema Biswas) 飾演莎肯塔拉(Shakuntala)、曼諾拉馬(Manorama) 飾演麥杜馬提(Madhumati)、莎拉拉(Sarala) 飾演秋雅(Chuyia)
片長:117分鐘
發行公司:福斯公司
上映日期:2006-05-12
《電影本事》
七歲的秋雅(Chuyia),嫁給一位婚後就斷氣的先生,天真無邪的秋雅頓時變成了寡婦,也無法免於被剃掉象徵慾望的頭髮,送入寡婦之家的命運。寡婦之家住了四代的寡婦,寡婦在印度的社會地位非常的低微,所有人都避免接觸到她們,就算在恆河旁淨身,也有人提醒她們影子不可遮到別人,會為別人帶來不幸。
沒有謀生能力的寡婦們,只能乞討為生。但是,在寡婦之家的閣樓,卻住了一位未剃髮的美麗寡婦卡麗安妮(Kalyani),被其他寡婦視為不貞不潔,雖然不潔,她卻是寡婦之家最重要的經濟來源。每晚,卡麗安妮會被送到恆河對岸的豪宅內,出賣青春賺取皮肉錢,養活寡婦之家的老小。
這一天,卡麗安妮和秋雅來到恆河,就在追逐愛犬的路上,撞上了剛返鄉的納拉揚(Narayana),納拉揚對卡麗安妮一見衷情,找秋雅幫忙傳紙條約見卡麗安妮。不識字的卡麗安妮只好找寡婦之家裡屬於婆羅門階級受過教育的莎肯塔拉(Shakuntala)幫忙,納拉揚約卡麗安妮晚上在河邊見面,雖然違反禮俗,但是,莎肯塔拉並未勸阻。
納拉揚與卡麗安妮二人超越階級、社會地位,不顧一切地互訂終身。寡婦萌生「改嫁」念頭就是犯戒,卡麗安妮被剪去頭髮,關在閣樓內,比卡麗安妮年齡稍長的莎肯塔拉剛開始雖在內心有衝突,但當她知道印度的法律已經不再禁止寡婦改嫁後,即打開門鎖,要卡麗安妮追求自己的幸福。
離開寡婦之家的卡麗安妮準備和納拉揚一起回家面見父母,在船上,納拉揚甚至開始想像卡麗安妮穿上鑲了金邊的藍色紗麗的模樣,就在卡麗安妮看到納拉揚家的高牆後,卻要求船夫掉頭,她不願進入納拉揚的家。與此同時,重回寡婦之家,又不被接受,卡麗安妮只能選擇結束生命的路,是夜,走進恆河投河自盡。
寡婦之家不能失去經濟支柱,把秋雅送進豪宅,莎肯塔拉知道後,趕到河邊想阻止,卻只接回全身癱軟的秋雅,抱著秋雅,聽到剛被英國人釋放的甘地會在火車站演講,莎肯塔拉和民眾一樣擠到甘地跟前聽著甘地說出「我從前以為神就是真理,後來發現,真理才是神...」。
隨後,火車載著甘地緩緩駛離月台,莎肯塔拉抱者秋雅,追著火車,追喊者...希望有人能把秋雅帶離該地,最後,被納拉揚看到,接走秋雅永遠離開沒有希望的地方。
《電影解析》
《禍水》一片以甘地風起雲湧的抗英獨立的40年代為背景,有多重的啟示。一是突顯這種不合理的觀念歷經了60多年的改革仍然阻力重重,希望喚醒印度人,從反英印獨的年代以降,甘地的「理想自由平等村」早已召告天下,人生而平等,不分宗教和階級。
本片以「良知/信仰、真理/神、人/環境」為主軸,醞釀一連串人與社會之間的衝突,蒂帕.梅塔拍攝的靈感來自印度摩奴法典第五章156-161節「寡婦理應受苦,克己守貞至死;喪夫後守貞的妻子可以上天堂,不貞的女子來世會轉生為胡狼。」的教義。全片通過運鏡,以卡麗安妮的生與死,呈現導演的女性主義意識型態。
觀賞本片時,觀眾的目光可能會被卡麗安妮的角色所吸引,因而忽略其他情節。事實上,希瑪.比斯瓦所詮釋的莎肯塔拉才是全片的重心,從認命到反抗,從守戒到反叛,藉由她與卡麗安妮和秋雅的互動過程,導演刻意安排莎肯塔拉的角色為串場,為激進女性主義意識型態的代言,在最終分析上,本片可以說是莎肯塔拉救贖敘事。
導演蒂帕.梅塔在流暢的印度田野景緻和西塔琴音樂聲中,藉由個性直爽天真無邪的秋雅即便被送進寡婦村,仍然感受不到悲慘的宿命,如孫悟空鬧天庭的方式,揭開全片序幕,用之突顯這群逆來順受的寡婦所代表印度廣大社會的認知和認命。
在印度的社會階級中,除了男女不平等之外,寡婦還是不幸與不潔的象徵。蒂帕.梅塔透過鏡頭呈現1940年代印度教對待寡婦的不公平教義,也不斷通過恆河的場景,敘述著恆河雖然孕育印度的生命,卻也蘊藏著滄桑與犯罪的氣息。在這個不平等的階級社會中,寡婦們正尋找著永恆的信念,以堅定生命的延續,直到今日,印度對於寡婦的不合理約束依舊存在,尤其在鄉間。
結局中莎肯塔拉將秋雅交給和甘地同列車的納拉揚,前往甘地在中央邦Wardha的Sevagram的自由村,結束那一幕莎肯塔拉終於找到如釋重負的救贖。全片故事發生的地點就是甘地的故鄉古佳拉地邦之Rawapura,也是印度最篤信奎師那神(電影翻成黑天神)的省份之一,納拉揚吹笛的扮像,在印度人看來他就是奎師那神的化身,多少有助印度人相信納拉揚所做所為是神的意旨,有助於強化電影情節的說服力。
誠如蒂帕.梅塔接受媒體訪問時對片名所做的詮釋:「水總是流動著,而不流動的水則會產生出問題。印度人依照著宗教教義的規定過著嚴謹的生活已經超過兩千年。今日的印度,人們依然遵循著教義,這正是印度仍有數以百萬的寡婦存在的根源。我認為傳統不應該是這麼鐵板一塊,他們應該像活水般流動著。」
水應該是流動的,不動的水,就跟陳腐的教義一樣會殺人。「停滯」正是印度社會在種姓制度的制約下[1],始終處在一個不流動狀態,階級意識掌控著印度社會底層的命運。蒂帕.梅塔試圖從寡婦遭受逼良為娼的悲慘際遇,諷刺父權社會在知書達禮面具背後的醜陋面,更藉由巧妙地運鏡,配合印度民族意識的萌芽,與印度女性自主意識的覺醒,產生微微的共振。
世界人權宣言第二條揭示「人人有資格享受本宣言所載的一切權利和自由,不分種族、膚色、性別、語言、宗教、政治或其他見解、國籍或社會出身、財産、出生或其他身分等任何區別。」印度獨立後,廢除種姓制度,印度憲法明文規定不准階級歧視,但是印度社會迄今仍然處處可見種姓制度的痕跡,種姓制度已經給每一個印度人打上了宗教烙印。種姓層級最高的婆羅門(Brahman)不及人口的4%,卻佔有七成的司法權及接近半數的國會席次。
世界人權宣言第一條揭示:「人生而自由平等」,印度寡婦村的存在是歧視婦女至為明顯的案例,寡婦生活在印度既不自由,無法選擇自己的路,唯有依據教義規範而行;亦不平等,在既成事實的基礎上,只能承受社會異樣眼光的看待。
印度憲法第15條規定:「任何人不得因種姓、宗教、出生地而受歧視」;第17條明文規定廢除「不可接觸制」。為了保證低種姓人和賤民的教育和求職權力,印度還實施「保留政策」,不僅在議會兩院為他們保留了一定比例的席位,而且在所有政府機構和國營企業中保留高達27%的名額。另外,還給低種姓出生的學生一定比例的升學名額。在今天,印度人的身份記錄裡不再有任何關於種姓的記載。
在婦女人權保障上,聯合國大會1979年12月28日,第34/180號決議通過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所指「對婦女的歧視」一詞是指,基於性別而作的任何區別、排斥或限制,其影響或目的均足以妨礙或否認婦女不論已婚未婚在男女平等的基礎上認識、享有或行使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公民或任何其他方面的人權和基本自由。印度社會對寡婦人權的侵犯,違反前揭公約的規範至為明顯。
印度憲法既載明不得因階級地位而受歧視,與宣言第二條的原則若合符節。再者,《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第二條第一項第二款規定:「採取適當立法和其他措施,包括在適當情況下採取制裁,禁止對婦女的一切歧視」,憲法如有明文保障平等權的規定,政府更據此制訂法律,落實保障婦女人權的政策。
正如本片所呈現的寡婦的宿命,印度的寡婦只有三條路可走一是隨夫殉葬一起火化,但是火化要花錢;二是嫁給丈夫的兄弟,夫家還要多準備一張床,多準備一份餐,多養一個人;三是送入寡婦之家,過著克己守貞的生活。就人性尊嚴而言,寡婦有改嫁與追求幸福婚姻的權利,印度政府雖也立法不再禁止寡婦改嫁,但是印度社會還存在著為數眾多而且進住寡婦村的婦女,這才是本片所要探討的問題核心,只是導演並沒有給答案。
[1]種姓制度(印度卡斯特體系Indian caste system)涵蓋印度社會絕大多數的群體,並與印度的社會體系、宇宙觀、宗教與人際關係息息相關,可說是傳統印度最重要的社會制度與規範。古代印度人被分為四個種姓:婆羅門:代表神廟的宗教官員、祭司,剎帝利:代表帝王將相、王室貴族,吠舍:代表平民、農民、商人、手工業者,首陀羅:代表奴隸。賤民:如最低層的達利(Dalits),主要由打仗的戰俘,以及不遵守種姓制度而結合的人構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