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8
就讀學校:屏東教育大學 系級別:客家文化研究所一年級
跨過高中與大學的分界之後,我已經五、六年沒去過西門町了。關於西門町的記憶與想像,最近總在夢裡顯影,那是在看完〈老西門〉之後。 夢中所見是一片熱鬧景象,人潮擁擠,五顏六色的年輕男女擎起橘紅火炬般的頭髮,穿梭林立的電影院撞球間保齡館等象徵青春的標示建築,紛亂的腳步濺起人聲的水花,嘩啦嘩啦,這是我們所熟知的氛圍,也是我們青春的年歲裡,理直氣壯藉以希望別人認同的生活方式,雖然帶著甜腥味。這樣的畫面,也是〈老西門〉的最高潮,述說著西門町的繁榮。 的確,人的成長往往是一部環境改易的編年史。對像我這麼一位七年級世代的女生來說,西門町的繁榮史也是我的成長史。 記得還是髮禁尚未解除、大學仍須努力的高中時代,穿著緊身綠色的制服,女校長在升旗台上教我們跳好笑的土風舞;繃著考生緊張的神經,老師在課堂上高聲說道這題常考,用螢光筆畫下來,這樣的苦悶慘綠生活,我多想在校園的樹上挖一個洞,把所有的秘密與紛亂情緒朝裡面大喊,轉過身後又能正常生活。 而西門町,就是這樣的樹洞。放假的時候,好幾個清湯掛麵的女孩手牽手約好,往樹洞裡探險。一路上嘰嘰喳喳,討論誰又多了情書,哪個逛街的男生好看。 走累了,就在當時就已經很紅的阿宗麵線休息,體力的中繼站;或是鑽到黑鴉鴉的電影院裡,開啟銀幕的瓶口,咕嚕咕嚕的倒進近兩個小時情節的氣泡。 這樣的敘述是熱鬧的,是人聲雜沓的,我們與眾多熟知或不熟知的面孔擦身而過。 看完〈老西門〉之後才知道,猶有許多衰老的面孔以及緩慢的步伐隱身在熱鬧的浪潮之後,西門町的範疇之內。 生是如此喧嘩,生是如此寂寥,有形與無形的一線之隔。 喧嘩與寂寥參差對照,就像影片中黑白影像與彩色影像的交互出現,在黑白的靜默中,緬懷追憶一種時代文化的消逝;在彩色的亮麗中,宣告昭示一種青春意象的來臨。 也許,可以從三、四十年前說起。 三、四十年前的西門町,已經悄悄與東區爭奪競逐排名,紅樓在對街看遍來來往往,紅包場小歌廳蓬勃存在著,退伍老兵和許多白髮蒼蒼的伯伯們,在台下聽秀場歌星唱歌,聽得如痴如醉,〈天涯歌女〉、〈四季調〉……,彷彿那樣的歌聲裡頭,藏著略嫌興奮的蟬,拔尖歲月的躁動。 歌聲緩緩流洩中,黑白影像收束,取而代之的是彩色影像。 直到九十年代後期,台北市政府與西門町當地商家,重新將西門町規劃為行人徒步區,定讞它的質地,許多年輕的生命紛紛前來朝聖。 一個時代敲鑼打鼓的興起,必有一個時代以傷兵姿態緩緩的撤退。 而這些老去的靈魂該如何安置呢? 影片裡,老伯伯們團結的結黨集社,各畫場域,佔地為王,以抵抗時間以及潮流無情的侵襲。在西門町的麥當勞裡、在西門町的7-11裡、在西門町後方的破舊鐵皮屋裡……,那是大環境的逼迫,像是掄刀擎槍語帶威脅的要求一步步退後,落單的老人背對世界行走,轉過身才恍然發現,世界在他的認知之外,眼神空洞茫然以對;如同影片的一幕,老人置身在熱鬧的街頭,面對霓虹燈火下寬廣的馬路,究竟哪一條才是通往曾經年輕的路,滄海桑田,時移事往,他不知道……,我突然想起「相濡以沫」這句成語,每個老人好像都是困在歲月逼深寂寞的陰影下,於是彼此靠攏用體溫用話語在生活的夾縫中呼吸。 我們肉身的肩頭有一副沉重的軛,隨著年紀的增長,將身軀愈走愈佝僂。這樣的沉重來自於己身的不安全感與社會漠視的眼光。西門町的老人現象,不只是台灣社會中的小小縮影,更是一種真實的警惕。 可不可以給予友善的雙手,讓老者卸下沉重之軛,揉一揉痠麻的肩頭,仰望蔚藍的天空,在人生終站下車前,貧瘠的臉龐土壤上,開出幾朵微笑的花? 《禮運.大同篇》裡說道:「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在社會的變遷下,生命被醫療逐漸拉長,我們應當思考,在「老有所終」時,如何「老有所往」?這裡所謂的「往」,是指替長者打造規劃屬於他們的活動與場域,如音樂會、健走踏青等,為「終」找到意義,享有被尊重與關懷的幸福,彰顯人權的普世價值。 如此,我們終有一天會老去,但我們卻安安分分的甘願變老,因為,活著的本身即是指涉幸福,在藍天帷幕之下,生動的搬演自己生命的腳本。 (http://www.pts.org.tw/~web02/96rights/a0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