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佳臻
「我的爸爸媽媽叫我去流浪,一面走一面掉眼淚,流浪到哪裡?流浪到台北,找不到我的心上人,我的心裡很難過,找不到我的愛人」
充滿滄桑的低沉嗓音,來自台東,落腳宜蘭的巴奈唱出這段長久以來流傳在原住民之間的歌曲,也為離鄉背井的同胞唱出心中難以訴說的
辛酸與無奈。
一九八七年五月,一位離鄉背井、十九歲的鄒族少年,一則職業介紹所的廣告,一家三口的生命,加上一條鮮嫩的鄒族命脈,一個曾經發
生在這個社會上的殘酷事實。
曾經,湯英伸離開遠在特富野的部落和家人,來到陌生、充滿欺瞞與歧視的都市謀生,單純如所有山上的孩子,湯英伸相信職業介紹所的
安排,他期待都市的人們跟部落一樣,因此展開了他以為的新生活,開始了他以為安穩的工作,他以為他可以從此努力工作賺錢,他以為...。
直到他發現都市中的虛偽、工作中的壓榨、生活中時常受到的侮辱與歧視,讓這個來自勇士之鄉的青年無法逃脫,勇士怎能嚥得下這口氣?
一時地衝動,造成無法收拾的悲劇,自首之後的湯英伸,並沒有得到「自首者從輕量刑」的優待,漢人的法律,都市的遊戲規則,讓湯英
伸無路可逃。
「不想輕易讓眼淚留下,我以為我並不差,不會害怕」
從山林流浪到都市的巴奈娓娓唱著,道出湯英伸曾經有過的心情。當身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當每個人都期待你留下屈服的眼淚,當每個
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比較差,當你發現你真的害怕,害怕原以為是有為的政府,害怕所謂進步的都市人,害怕留下眼淚,害怕承認是來
自山上或海邊的孩子,害怕身為原住民!這時,再多的優惠,再多的原住民藝術節,再多的原住民歌手,再多的郭英男,都無法表示漢人
社會對原住民族的尊重;從「番仔」走到了「原住民」,他們真正受到尊重了嗎?從日本政府到新政府,真正有人認真地當他們一回事嗎?
從日本名、漢名到還我原名,有人真正想了解他們到底是誰嗎?為何天災人禍他們都在受害者名單之中?原住民文化是復興了還是商品化
了?原住民族受到重視還是被消耗了?原住民一定要會唱歌跳舞嗎?原住民一定要有復興文化的使命感嗎?在社會大圈圈的邊緣,有的人
好不容易擠進圓心,有的人無力或不願進入圓心,他們能不能有選擇的權利,他們有沒有與你我相同的選擇?
在巴奈的歌聲中,我感受到異於漢人的樂觀,我感受到不同的單純可愛,我感受到原住民族的隨遇而安,但是為何我也同時感覺到湯英伸
的無奈,原住民的無奈?難道他們的簡單一定得透過我們複雜地解釋嗎?至於我們,我想在一旁安靜地聆聽,發自內心地尊重就可以了。
讓原住民族說自己的話、唱自己的歌、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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