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成熙教授（國立屏東師範學院）
各位老師們大概都不陌生，美國有很嚴重的黑白種族問題。在國內教育學領域中，諸如教育社會學探討的「教育機會均等」等概念時，教科書所引介的以美國為本的平權意識，也大概都會強調美國促進黑白平權的種種努力。相形之下，我國近年來的「省籍」問題，雖然不斷的被政治動員，在日常生活中，其實衝突並沒有想像的大。不過，我仍然覺得美國黑白衝突與和解的歷史，具有「普世」的反省價值，值得我們戒慎恐懼。一方面，這種源自膚色、種族所產生的優越意識，根深蒂固的代間相傳，到今天仍潛藏在許多白人的意識裡；也正因如此，黑白平權就成為美國必須很著力的重點，從有形的教育資源分配到各種相關的反歧視法律規範，即使是好來塢，近十年來，也很巧妙地〈或煽情地〉融入許多黑白平權的形象。在《彗星撞地球》一片中，「莫須有」了一位「黑人」總統〈Morgan Freeman飾〉，這些都代表了好來塢的善意。當然如果從更深一層的結構來看，仍有更多待開拓的空間。《烈血大風暴》(Mississippi Burning,1988)，無疑是描寫黑白種族衝突的傑作，值得再次向讀者推介。
影片一開始，鏡頭是呈現兩個飲水機，左邊是白人用的，右邊是有色人種…這應該是隱喻十九世紀末以來，美國「分離但平等」(separate but equal)的判例，意指因黑白而作的隔離，不算歧視有色人種，並不違憲。在「分離但平等」的判例下，火車車廂、餐館、學校均可藉黑白隔離之名，行歧視黑人之實。一直到1954年的「布朗判例」(Brown vs. Board of Education)，聯邦最高法院才正式推翻「分離但平等」之判例，重新宣示不得以膚色、種族作為各種人為的隔離、分類措施，任何以膚色等所作的分類措施，均屬違反憲法人人平等的精神…影片一開始的兩個飲水機，意有所指的隱喻半個世紀以來，黑白種族隔離的無奈心酸。接著，一座黑人教堂被三K黨人焚燒，在熊熊烈火中悲泣，導演亞倫．派克(Alan Parker)一開始就以突出的影像風格，擄獲觀影者的心。
時間是1964年，三位年輕人(分別是黑人、猶太人及白人)，到黑白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南方密西西比州，宣揚平權意識，為更多黑人爭取選舉人票，竟意外的遭人射殺。《烈血大風暴》即以這段真人真事作基礎，搬上銀幕。
由威廉．達福(Willem Dafoe)與金．哈克曼(Gene Hackman)飾演兩位FBI探員，前來調查此一事件、面對他們的是密州警局的橫生阻撓，小鎮居民的冷嘲熱諷，白人至上種族主義的三K黨徒的暴力相向。即使是那些備受壓迫歧視的黑人們，也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與兩位探員交談，深恐受到報復……全片雖然是採取警探辦案的傳統敘事，導演卻直接赤裸裸的呈現那段黑人被歧視、傷害、乃至忍無可忍，被迫負隅頑抗的歷史悲歌。我相信對國內一般年輕朋友而言，「美國」代表的是一種普世民主生活的代言人，我們很難想像，二次大戰之後的二十年，黑人在民主的美國，仍然必須承擔白人優越意識的歷史包袱。
此外，《烈血大風暴》也有一些不錯的副戲伏筆，間接凸顯了人權的意識。其中之一是正當二位探員辦案陷入瓶頸時，由於兇手之一的副警長妻子的勇於揭露，才得以找到三具屍體，而這位副警長夫人也是婚姻暴力的受害者，對於這位婦人而言，她受到的雖不是種族的壓迫，但性別的壓迫卻不遑多讓。而兩位探員也代表上下兩代不同的辦案理念，威廉．達福代表的是學院理想派，實事求是的科學辦案精神。金．哈克曼則是出身南方，他代表的是更為務實人際取向的經驗準則。一開始，達福直來直往的辦案過程，反而使當地的黑人受到更多的威嚇、私刑與報復（他甚至於直接在飯館裡，當著白人的面去與黑人交談），哈克曼提醒他要注意南方的歧視傳統；可是當真相直指警局同仁也涉入時，金．哈克曼反而運用一種類似以暴制暴的方式，希望能早日破案，達福則堅持要照規矩來。導演在此，並沒有賣弄一般商業片，讓觀眾大快人心的辦案手法，以致模糊了片子的平權主軸。我們很難斷定二位探員孰是孰非。他們辦案理念的衝突，除了起承了影片的敘事外，也間接呈現了法治、公權力的限制等與黑人權利追求的相互關係。這些副戲的橋段設計，使《烈血大風暴》有更多元繁複的人權、司法論述在其中。這不禁令我想起90年代，另一部由強．沃特(Jon Voight)主演的《黑色大風貌》(Rosewood, 1997)，描寫20世紀初在佛羅里達州小鎮上白人屠戮黑人的慘劇，許多橋段的設計，驚心動魄，但最後淪為黑人的逃亡槍戰。相形之下，《烈血大風暴》更多耐人反省的空間。
由於故事本身的張力，以及亞倫派克導演的影像風格，《烈血大風暴》，既不說教，也不沉悶。配樂者崔佛瓊斯(Trevor Jones)並沒有譜出他日後壯麗、奔放、柔美的《大地英豪》旋律風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中潛藏著不幸、山雨欲來的節奏，以及泣訴黑人命運的教堂聖歌，崔佛瓊斯的音樂，也輔助了亞倫派克的主題。
台灣並沒有太大嚴重的族群問題。但是，不要忘了，我們在1947年也曾有過「二二八事變」，「二二八」的重新反思，是要加重歷史的傷口，強化族群的對立與衝突，還是要讓我們後代子孫不要犯了相同的錯誤，以史為鑑，至今仍糾結在歷史、文化、政治利益，乃至國家認同的紛擾中。美國一直到今天，黑白平權仍是一困難的挑戰。或許，《烈血大風暴》給我們的啟示是不管是何種時空，處於優勢地位的族群，永遠要更能謙卑地對待其他少數族群。否則，在政治正確、文化優勢、經濟強勢以及人口分布的絕對優勢下，種族之間的欺凌，將代代複製，那悲泣燃燒的將不只是密西西比的黑人！
《烈血大風暴》雖然是名片，錄影帶逐漸淘汰之後，DVD或VCD出租店不一定會引進，讀者應盡量向出租店反應。衛視西片台曾經播過，也可致電請其再播。最近市面上的版權由巨圓科技股份公司代理，老師們可以向學校推薦購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