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宜芳(國立臺師大社會教育系博士生)
如果您曾看過【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也許就可以體會到主角生活四周佈滿監視器,生活中的一舉一動都被攝錄並公開播放,那種感覺會有多麼不自在?而您可知我們的生活即將成為電影【全民公敵】的翻版?再看看【隱藏攝影機】這部片,不僅可讓我們感受到由此而生的焦慮感,更引發進一步的思考:究竟,隱藏在攝影機背後的是什麼?而這三部電影的情節,其實已經在我們的真實生活中上演 …
隨著社會治安的日趨混亂,不少社區都已經加裝監控保全系統,只為了不讓歹徒有機可乘;而通信業者更是推出為個人開發的簡易版遠端監控系統「 G-EYE 」 1,只要用電腦或手機,就能即時監控家中狀況。甚至若是 擔心發生家中雇傭,會有虐待老人或小孩的情形,那麼還可加用另一套具有語音功能的系統,一旦出現狀況,就能夠馬上透過手機,以擴音方式向家中「喊話」,甚至還可以監聽每個房間的所有聲響。
看到這裡,你是興奮抑或擔憂?我們或許很容易把公共場所到處可見的監視攝影機,視為尋常的保全設施,具有加強治安與提高保障的正面功能。因而很少去思考與檢視,監視攝影機這個尋常可見的科技產物,其存在究竟對我們的社會與文化,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與副作用。像最近發生的火車出軌事件,為了抓(或防止)躲在背後犯案的怪客,便選擇在鐵軌沿線加裝監視器,以彌補鐵路巡邏警察的不足;至於吵得沸沸揚揚的 319 槍案,大家則是針對監視器所拍到的帶子,一而再的討論其細節,且各有各的詮釋觀點。還有一回在 KTV 門口發生圍毆打架事件,而警方的反應,是派出兩位員警,拿攝影機在旁拍攝下整個過程,以此做為處理的方式。
而在 911 恐怖攻擊事件後,美國也開始加強使用各種監視科技,以預防恐怖分子的再次攻擊,像是在機場加強安檢時,大量使用 X 光儀器來檢查行李,賦予情治人員更大的權力來監聽電話、監看信件與電子郵件,以及在可疑分子出入處裝置監聽與監視器材,甚至還使用人造衛星等高科技監視設備,從空中監看可疑地點。至於英國對監視技術的信任與倚重,更是有其歷史的傳統 2。十九世紀英國功利主義哲學家 Bentham (邊沁) 3,便是研發現代監視技術的重要先驅。 Bentham 認為當時英國監獄管理不良,無法達成改造罪犯、矯正其不良行為的目標,因而下了一番心血研究並提出解決方案。他的改革方案新穎之處,不在於犯人管理教育的實質內容,而是監獄的建築設計 , Bentham 設計了一種「圓形監獄」( Panopticon ) 4,他認為此建築設計的監視效果,不但能改造犯人心性,還可以節省監所人力,完全符合「以最少花費達成最大效果」的功利主義原則。由此可知, Bentham 相信的是,只要以理性而有效率的方式來運用科技,並且注意成本效益的計算,那麼任何嚴重複雜的社會問題都可迎刃而解。然而,真的是如此嗎?
英國目前總共有 440 個城鎮,都在市中心架設監視錄影設備,日夜監視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平均約 15 個人就分配到一台;據估計,英國人平均每天都會出現在 300 具監視攝影機的畫面中。而倫敦的火車站裝有 1800 具監視攝影機,規模在全歐居冠;至於倫敦地鐵則裝有 6000 多具攝影機,國會大廈周邊地區也有 260 具攝影機。甚至在某些學校教室裡頭也裝有監視器,讓父母可監控學童在校是否循規蹈矩。然而,英國政府覺得這還不夠,又再編列了七千九百萬英鎊(約四十億新台幣)預算來增設監視攝影機。目前英國的公共場所,可說幾乎已到了監視攝影機無處不在的地步,而且隱密性 5與監視功能越來越強。不過,在這樣嚴密的監控下,卻還是防止不了自殺炸彈客的攻擊。儘管裝了攝影機的地方,犯罪率會有所降低,然而監視攝影機對全國犯罪率的降低並沒有明顯的效果。換言之,監視攝影機的效果,往往只是促使罪犯改在其他地方犯案,或是用其他不會被拍攝到的方式犯罪。
截至 2004 年的報導 6,台北市共有 6263 支監視器,其中 400 多個里共裝設 5199 支,其餘歸警察局所屬。姑且先不論監視攝影機到底有無遏止犯罪的效果,真正關鍵的問題是:「到底是誰躲在攝影機後面?」也許讓我們再回到【隱藏攝影機 Hidden 】這部影片,身為談話節目主持人的男主角,家裡接連收到目的不明的錄影帶,內容雖然只是他家門口的日常出入,但這宛如被監視的情況,卻引發了當事人的恐慌。尤其隨著錄影帶寄來的塗鴉,似乎包藏著只有他能懂的密碼 …Hidden 是一部充斥著無形暴力氛圍的電影,最大的暴力當然就是無所不在的攝影機,男主角家的大電視就放在書櫃中,高談闊論的知識份子,面對著國際間層出不窮的戰爭暴力,除了冷漠地監看著悲劇重演,又能怎麼關心呢?更重要的是,為什麼只有在銀幕上看到了自己的私密,才會憤怒?才會焦躁?看到別人時,就當做是八卦醜聞?
本片觸及到那些莫名的權力與階級意識,還有自私的情緒和人性。除了隱藏的攝影機,那些隱藏在攝影機背後的,究竟是什麼?而那些被隱藏住的,又是什麼呢?我們每天生活在一舉一動都可能被街角監視器拍下的窺視暴力下,但因警方持續根據監視器影帶而偵破刑案,維持了治安,讓絕大多數的人都默默接受這種隱私曝光的公權力暴力威脅,而沒有去思考究竟是誰隱藏在攝影機後面?「他」正看著我們嗎?「他」又在做些什麼呢?台灣交通警察單位,曾經在新聞節目中公布了一些他們在執勤時,拍到情侶邊開車邊親熱的火辣鏡頭,用意固然在勸戒駕駛專心開車注意安全,但卻沒有注意到此做法涉及侵犯隱私權,而這種問題始終存在著,就像是圓形監獄的討論,在生活中,我們被無所不在的監控系統環繞, Lyon 7說:「參與現代社會,就是生活在電子監控下」。也就是說,資訊社會=監視社會,現代社會幾乎依賴著新科技的運行,等同於被數位機器滲透的透明社會。就像是在【全民公敵】裡,威權政府運用無所不在的監視技術,控制人民一舉一動的可怖情境。尤其監視攝影機還戲劇性地幫助我們偵破了 319 槍案,而且在案發後連審問家屬的影片,更是不斷在電視新聞中播放 … 某方面說來,我們的確失去了隱私權,而且還「四面楚歌」 8-- 如同周杰倫這首歌所描述般地貼切。
犯罪問題牽涉到貧窮、教育以及社區功能等問題,如要根本改善必須從這些方面下手,而架設監視攝影機這種治標的做法,既省錢省事又立竿見影。然而,廣泛地使用監視攝影機,隱藏在背後的究竟為何?除了侵犯隱私權無法讓人權獲得該有的尊重外,還掩蓋忽略了犯罪的根本因素。面對複雜的社會問題,並不是單靠某種科技手段就可解決的,就像是 319 槍案中,儘管有著監視器與攝影機,卻還是出現了被廣為討論的死角,而被隱藏住的,究竟是什麼呢?
附註:
1、只要家中的電腦有連接寬頻網路,就可以安裝攝影機,在外透過電腦或手機監控家中的情形,而遇到家中不該有人,卻有移動影像出現的緊急事件時,則可透過電子郵件或者簡訊,直接通知使用者。
2、 1958 年首度測試應用監視攝影機,並於 1970 年起開始在街道、公園、轉運站、運動場和購物商場安裝監視攝影機;後來到了 1990 年代,愛爾蘭共和軍的攻擊促使監視攝影機數量激增。
3、提出著名的倫理原則:「用最小痛苦換取最大幸福」。
4、牢房設在四周,呈環繞狀,中間天庭的正中心建有一座監視塔。牢房正面寬闊的柵欄大門面向著監視塔,背面外牆則開了一個小窗讓光線透入。由監視塔望去,各個牢房內部皆一覽無遺。此一具備全面監視功能的內、外環建築,個別的囚房小間,圍繞著中央觀測塔成圓形環狀,其設計是要讓內環的獄卒,在外環囚犯察覺不到的情況下隨時進行監視;獄卒可隱於幽暗內環不讓囚犯觀察到,而囚犯身處明亮小間無所遁形,犯人無法看出監視塔內的人是不是在監看他們,甚至連塔內到底有沒有人都不得而知,只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斷有人看著他們。
5、像是公共休閒娛樂場所的廁所,監視器就隱藏在保險套販賣機裡。
6、〈錄影監視系統設置辦法通過〉,聯合報, 2004 年 3 月 31 日 B4 版,
7 、Lyon, David, 1994, The Electronic Eye: the Rise of Surveillance Society. Cambridge :Polity Press, p4
8、為什麼,我去哪裡都會跟著跑,這些買賣人的人生的秘密,這種壓力是不需要的,這首歌結束之前,我會決定怎麼處理,從失去我的隱私權到煩惱我的家人被騷擾,該結束,因為反正你找不到你想找到的東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