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政賢（政大教育哲學博士班研究生）
序 曲
日前，台中縣有一位 罹患膽道閉鎖的楊姓女童，她只是希望和其他小朋友一樣，進入托兒所就讀，卻遭托兒所要求簽切結書，所方甚至以問卷調查煽動家長排斥心理，最後又拒絕楊女入學。楊小妹哭了。
沒幾天過後， 台中市向陽之家要將受虐少年，分散安置到陽光花園社區，社區居民拒絕讓他們進住。這些孩子們有的曾經受過家暴，或是被家人遺棄，如今被安排到向陽之家，卻遭到新家社區的民眾的異樣眼光。這些孩子的心再度受到傷害。
在孩子的哭泣，傷心當中，我們看到了──
歧 視
什麼是歧視？根據人權教育資訊網，人權常識〈 核心概念「歧視」 〉 （注釋 1 ） 條項的陳述如後：
因為偏見而對特殊族群或團體的人給予不公平的對待，即可稱為歧視，它比偏見來得具體可見的原因，即是它通常是偏見的具體實踐，換言之，若某人因為對某一種族的人持有偏見，進而給予不公平的待遇，這樣的行為即被稱為「種族歧視」。
遭受歧視，是什麼感覺呢？
卑南族女歌手 Panai （巴奈）記憶傷痕的低沉嗓音，淒淒切切唱出世界的不公平──
《怎麼會這樣》
這世界好不公平 不公平 不公平
怎會有這樣的悲劇
因為我是原住民 原住民 原住民
就不備祝福的 XX
該要去改變誰 該要去責怪誰
該要去埋怨誰 還是誰也不用記得誰
尊嚴你不能給 XX 是為了誰
究竟是為了誰 為了誰
誰來為我評評理 評評理 評評理
怎會有這樣的悲劇
是不是我也放棄 也放棄 也放棄你
歧視的發生與沃土
一、歧視三部曲：不了解→異己化→醜化 == 歧 視
• 歧視的第一個步驟就是不了解，人們通常會因為不瞭解某些特殊的族群或團體，再加上未經批判或是缺乏辨別的意願與 / 或能力，先入為主就逕自引用了沒有事實根據的刻板印象。
• 接下來，第二個步驟就是異己化，也就是將有別於自我價值之異樣特性的個人或族群、團體，定位為不同於自己的他 / 她者，人己之分很容易就會推向漢賊不兩立態勢。
• 這兒，我們就來到了第三個步驟，也就是醜化。對於非我族群的異己，她 / 他們也可能是具有不同的價值與世界觀，我們理應抱持民胞物與之情，予以尊重、包容、欣賞。但是，如果能夠確認他 / 她們是不配和我們平起平坐、分享世界資源的劣等人、壞蛋或禽獸不如的畜生。污名化的標籤就合理化了歧視的藉口。
完成了歧視三部曲，這樣就能心安理得，甚至理直氣壯地排斥，進而給予不公平的對待、乃至於徹底剷滅，不容許他 / 她們有立足之地。
二、歧視的發生，還需要有孕育的沃土。主要包括：
社會生存競爭的不安全感，唯恐他人分食或侵奪了有限的資源；
缺乏認識異己、實事求是的能力 / 態度，容易先入為主，不願認清事實，固執己見；
缺乏多元文化 / 社會尊重與欣賞不同價值的修養。
看見歧視的臉
化解歧視的對策要雙管齊下。一方面，要反制歧視發生之三部曲：首先，要以了解真相取代先入為主的偏見；其次，用存異求同取代排他性的異己化；最後，要用欣賞尊重取代醜化污名。另一方面，要反制孕育歧視之沃土：首先，要建立多元而不虞匱乏的富足資源，讓各種族群、團體、個人都能夠充分自由地選其所愛、愛其所選。其次，要培養認識異己、實事求是的能力 / 態度；最後，要陶冶尊重與欣賞不同價值的公民美學修養。
而具體的做法就是看見歧視的臉──
你有看過粉紅狗嗎？
先讓我們來讀一首詩，美國已故詩人伊莉莎白‧碧許描寫巴西里約熱內盧的〈 粉紅狗〉，參考 曾珍珍 譯作如後 （注釋 2 ） ：
〈粉紅狗〉
太陽熾熱天空正藍
遮洋傘給海灘披上了五顏六色的綵衣
一絲不掛的，妳搖搖擺擺過大街
喔，從沒見過這麼赤裸裸的一條狗！
赤裸裸的粉紅肉身，連根毛兒也沒有……
嚇呆了，路過的行人個個退避三舍，楞楞瞧
狂犬病，當然囉，人們怕死啦
可妳沒發狂；你得的世疥瘡
不過樣子看起來還是挺機靈的。小狗狗呢，哪兒藏？
（哺乳期的母親咧，一顆顆溜溜垂的乳頭）
當妳沿街乞討，憑著天生的機智討生活
妳把牠們給藏到哪個貧民窟，可憐的母狗？
難道妳都不知道？各大報紙天天炒，
燙手問題要開刀，乞丐不容滿街跑
通通抓來，扔河裡，趁漲潮。
是啊，白癡、癱子、寄生蟲
全給運去夜半無燈的郊區
滿潮的臭水溝裡，載浮載沉
不管是吸毒、酗酒、或清醒，腿兒瘸或不瘸，
只要是乞丐全都這樣給解決了
碰上病弱的四腳犬類，還會高抬貴手？
咖啡館和步道街角
一則笑話正流行：乞丐總動員
只要負擔的起，全給穿上救生衣
看妳這付德性，妳恐怕是
連浮起來都很有問題，就別說還想狗爬式給它划幾下
聽我的吧，管用又合情
解決妙方給套上嘉年華彩裝
今晚妳可千萬別讓人
不順眼。不過，誰也料不到
這狂歡時節會出現變裝的癩痢狗兒
集體懺悔的四旬節是快來了，但是現在還是嘉年華的日子
哪種森巴舞，妳會跳？妳準備換上哪樣妝扮？
他們說嘉年華變爛了
──電台廣播、美國人、亂七八糟的東西，
把這節慶給徹底毀了。由他們去說吧。
嘉年華永遠精采！
落髮的狗狗可是不堪入目
盛裝打扮吧！艷光四射，嘉年華會來跳舞！
• ＊ ＊ ＊ ＊
回想一下，在你的居家或學校附近，有沒有類似這樣，全身掉毛、渾身粉紅的癩痢狗？看著像這樣的粉紅狗，你有什麼樣的感覺呢？你會不會有一種嫌惡感，覺得牠長得一點兒也不可愛？你會不會有點擔心，害怕牠會不會給自己或孩子們的健康帶來不好的影響？你是否會抱怨，這樣有礙觀瞻的粉紅狗會降低了住家附近的格調，也就影響了住家居民的權益？
你是否會想說：「我對粉紅狗沒有意見，我們有時候也會帶食物去給一些街頭流浪狗吃啊，只要牠們不要在我住家附近趴趴走，那就萬事 OK 囉！」你是否會說：「我也很關心粉紅狗的權益啊，我們也請教有關單位，介入協調，商討是否轉介其他較適合的安置地點。」你又是否會要求粉紅狗簽下切結書，甚至以訴諸恐懼、威脅語氣的問卷調查增加社區居民聯手排斥粉紅狗的共識？
這些描述與說法有沒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沒錯，這就是發生在 日前台中縣大雅鄉公立托兒所拒絕罹患膽道閉鎖的女童入學的事件，這裡頭充滿了 歧視的心態與反應。
你有沒有想過，像這樣一絲不掛的粉紅狗，牠每天究竟都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還有牠為什麼會長得這個樣子？牠又是為了什麼，而得過這樣的生活呢？莫名其妙被貼上可能有偏差行為、暴力破壞的標簽，你覺得牠會有什麼感覺呢？
想像一下，你知道嗎，像這樣流浪街頭的粉紅狗，牠又是怎麼看待自己呢？牠對於其他狗或人們的異樣眼光，又有何感想？一般人會怎麼對待牠呢？牠又會如何回應？你有沒有看到，牠臉上難掩失望，更心痛的是流浪狗之家的媽媽們，她們用愛灌溉這些受過傷的好朋友，看到牠們被誤解，激動得傷心落淚。「這幾天我都睡不好，只要一想到我們的孩子被人家拒絕在外面，甚至是如果我們搬進去，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又拿著放大鏡來看我們的小孩。」
因為不了解，所以托兒所與家長拒絕了楊小妹就讀，社區拒絕社福機構進駐事件層出不窮；因為排他性的異己化、醜化，所以所方會憂慮楊小妹帶來麻煩、居民擔心影響社區治安衛生。事實上，楊小妹需要的理想學習環境也許還不成熟，但是只要有成人之美的付出，兒童樂園就會自然綻放在孩子的心田。而社福機構收容的是弱勢兒童，只要給小朋友好的安置教育，就可改變弱勢兒童的人生。因此，總是慢很多拍的政府官僚除了滿腦子想著祭出違反兒童福利法的懲戒之外，更應該積極努力改善兒童福祉的社會資源。而所方、家長、居民若願接納，也是做善事。與人為善，就算世界大不同，也終究能夠成為好鄰居。
然後，我們看見所有躲在社會角落所有孩子都笑了、家長笑了、老師笑了，同學們也笑了，社福人員笑了，社會也笑了。他們的積極樂觀在彼此間漫延，希望對不了解、排斥、憂慮、惱怒的叔叔阿姨們也能看得見。
結 語：美麗的秘訣
免於歧視的自由，是美好世界的最基本要求。已故國際紅星奧黛麗赫本（ Audrey Hepburn ， 1929-1993 ）， 1988 年起開始擔任聯合國兒童基金會 UNICEF 親善大使。這位美麗的親善大使，就像兒童的守護天使一樣，藉著下面這首《美麗的秘訣》，和我們分享世間最美麗的心靈。她見證了無歧視的美，願世人永遠珍惜並追隨她那純真、善良而美麗的箴言──
《美麗的秘訣》 （注釋 3 ）
希望雙唇百媚動人嗎？口出良善、美言福田就可以
企求雙眸明亮迷人嗎？慈眉善目、與人為善就可以
夢想窈窕嫵媚生姿嗎？古道熱場、施粥捐糧就可以
渴望秀髮柔亮如絹嗎？每天親近孩子，讓可愛雙手順過你髮梢，就行了
想要美姿丰采迎人嗎？走入人群、散播幸福，切記不要孤傲不群
記好囉，如果你也需要援手的話，展開胸懷就可以得到助手
年歲漸長，智慧漸增，你會發現，世人都有一雙手
最美的手，一隻是自助的手，另一隻是助人的手
注 釋：
1. 這首詩取自《 寫給雨季的歌：伊莉莎白‧碧許詩選》 (The Selected Poems of E. Bishop) ， Elizabeth Bishop 原著，曾珍珍譯介導讀。台北縣新店市：木馬文化出版， 2004 年。全詩 原文如後：
Pink Dog
( Rio de Janeiro )
The sun is blazing and the sky is blue.
Umbrellas clothe the beach in every hue.
Naked, you trot across the avenue.
Oh, never have I seen a dog so bare!
Naked and pink, without a single hair
Startled, the passersby draw back and stare.
Of course they're mortally afraid of rabies.
You are not mad; you have a case of scabies
but look intelligent. Where are your babies?
(A nursing mother, by those hanging teats.)
In what slum have you hidden them, poor bitch,
while you go begging, living by your wits?
Didn't you know? It's been in all the papers,
to solve this problem, how they deal with beggars?
They take and throw them in the tidal rivers.
Yes, idiots, paralytics, parasites
go bobbin in the ebbing sewage, nights
out in the suburbs, where there are no lights.
If they do this to anyone who begs,
drugged, drunken, or sober, with or without legs,
what would they do to sick, four-legged dogs?
In the caf e s and on the sidewalk corners
the joke is going round that all the beggars
who can afford them now wear life preservers.
In your condition you would not be able
Even to float, much less to dog-peddle.
Now look, the practical, the sensible
solution is to wear a fantasia
Tonight you simply can't afford to be a-
N eyesore. But no one will ever see a
dog in mascara this time of year.
Ash Wednesday'll come but Carnival is here.
What sambas can you dance? What will you wear?
They say that Carnival's degenerating
--radios, Americans, or something,
have ruined it completely. They're just talking.
Carnival is always wonderful!
A depilated dog would not look well.
Dress up! Dress up and dance at Carnival!
2. 人權教育資訊網，人權常識 核心概念「歧視」 ，網址： http://www.hre.edu.tw/report/child/1-1.htm ， 2006/8/18 讀取。
3. 奧黛麗赫本《美麗的秘訣》原文：
"Beauty Tips"
For attractive lips, speak words of kindness.
For lovely eyes, seek out the good in people.
For a slim figure, share your food with the hungry.
For beautiful hair, let a child run his or her fingers through it once a day.
For poise, walk with the knowledge that you'll never walk alone.
Remember, if you ever need a helping hand, you'll find one at the end of your arm.
As you grow older, you will discover that you have two hands, one for helping yourself, the other for helping othe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