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鼎文律師
綠色奇蹟是一部描述死刑犯在監牢生活的電影，監獄裡的獄警與人犯，生活中的掙扎與衝突，刻劃出監獄中真實與富有情感的一面。故事發生在西元一九三五年，奇蹟出現在一個叫冷山監獄（ Cold Mountain Penitentiary ）的地方，湯姆漢克斯飾演一個名叫保羅艾吉克（ Paul Edgecomb ）的獄警，他們都將死刑犯最後的牢獄生涯稱為綠色旅程（ Green Mile ）。寒來暑往，死刑犯的來來往往，看在保羅的內心也漸漸視之為平常。直到一個高大壯碩的黑人，名叫約翰考菲 (John Coffey) 的死刑犯被送入監牢，保羅展開了他的奇蹟之旅－一段令他畢生難以忘懷的記憶。約翰因為被控訴殺害兩名幼小的女童而遭州法院判處死刑，並且被送入冷山監獄等待處刑日子到來。但在偶然的機會裡，約翰考菲展現他神蹟般的治療能力，治好了保羅的尿道炎。使得他不再為尿道炎所苦，保羅才開始相信約翰的確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在其後的日子中，約翰再次展現他的超能力，救活了一隻被踩死的小老鼠，使得監牢內的其他獄警伯魯托霍威、哈利、狄恩也都相信了約翰的能力。保羅相信上帝不會將這樣的能力賦予一個冷血的殺人犯，他懷疑殺害那兩名幼女的兇手令有其人，而約翰是無辜的。因此保羅開始尋找約翰的犯案資料，並且與約翰的辯護律師詳談，無奈就連約翰的辯護律師也一口肯定約翰絕對是殺害那兩名小女孩的兇手。
其後，保羅的上司兼朋友賀爾的妻子梅琳達長期深為頭痛所苦，在檢查之下發現她罹患了不治的腦瘤，使得賀爾意志消沉。保羅見識了約翰的能力後，遂突發奇想，認為約翰考菲也能將她的腦瘤治癒，於是冒著危險將約翰從死牢中帶出，到賀爾的家中治好了賀爾的妻子瑪琳娜的腦瘤。後來約翰並讓保羅感應到，其實殺害那兩名無辜女孩的真正兇手是同在監牢的白人比利。至此保羅等人終於相信約翰是無辜的犧牲者，但是身為獄警的他們仍必須忠實地執行約翰的死刑。最後約翰仍然被送上電椅，在保羅的一聲令下，電流通過約翰的全身，約翰忍耐著通楚直至死亡。然而約翰考菲卻留下珍貴的資產給予保羅，那就是他特異能力的一部分，這也使得保羅得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長壽。當然，這也使他歷經更多的生離死別。
整部電影長達一百九十分鐘，戲劇張力也很強，而且雖然電影主幹是在描寫約翰考菲奇蹟般的能力，但是全片可以發現對種族歧視的反動仍然多所著墨。諸如劇中白人囚犯比利就一直嘟嚷著應該讓黑人囚犯和白人囚犯坐不一樣的電椅。而且劇中某些白人對黑人都稱呼為「黑鬼」，或是使用其它不禮貌的詞彙來稱呼劇中的黑人。我們知道美國自從移民及西拓時期開始，即自非洲輸入大量的黑奴，自此以後對於美國內政上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十九世紀之間，美國南北方對於畜奴問題產生了歧異的看法，導致著名的南北戰爭（ The Civil War ）發生，雖然最後北方在總統林肯的領導之下戰勝南方，但是黑人問題仍然沒有順利得到解決。許多居住於美國的白種人對於黑人相當的排斥，甚至認為他們是社會的亂源，有些美國的社區或高級住宅區至今仍然禁止黑人進入居住。也有很多白人之間養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共同排斥黑人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從這部片我們可以發現，在證據法則上，約翰卡菲的確有很大的嫌疑，極有可能殺害兩名小女孩，但是法院的審判並沒有踐行嚴格的調查證據程序。從另一方面來看，一般白種人對於有色人種的排斥根深蒂固，尤其是黑人殺害白人的小女孩這種事，對於一般人來說都恨不得約翰能趕快被判處死刑，可想而知，在審判上組成陪審團的團員也會受到刻板印象的影響，很容易就對約翰作出不公平的判決。黑人的存在對於美國而言，不僅是內政上的問題，在相當程度上，也使得許多有色人種在司法程序中，無法獲致公平的審判。
同樣的，國內雖然沒有集聚多樣的人種，但是事實上被起訴的被告未必就能獲得公平的審判。這往往係因為被告個人的因素，例如身體刺青、前科等，一般人也容易對他們有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尤其是在羈押中的被告，他們被帶上法庭時是穿著囚服、理著光頭，甚至被戴著手銬及腳鐐，難免會讓人認定他們就是真正的兇手。
相信有不少人都聽過「無罪推定原則」，這是指任何人在被宣告有罪的判決確定之前，都是無罪的，所以享有絕對的憲法上的權利，故原則上被告的身體及名譽也不會受到限制。但是由於刑事訴訟法規定的羈押制度，在偵查及審理階段就可以限制被告的自由。而且許多在偵查中的重大案件，國內媒體總有能力取得相關的資料並且先予以公佈報導，而且有些偵查人員還會相當配合，明知道偵查不公開原則，還是會將資訊透漏媒體知道，甚至於在出動搜索之前先聯絡媒體記者來跟拍，這都有侵蝕無罪推定原則之虞，而且也不是好現象。
另一方面要探討的是，國內「媒體審判」的力量相當強大。本來追求資訊是人類的本能，也因此國內的新聞電視台如雨後春筍般地設立。然而在多數的時間裡，我們自以為接收到了資訊，但事實上我們反而只接受了別人設定好給我們的資訊。媒體播報新聞以收視率為優先考量，因此新聞內容聳動、誇張、甚至煽情、嗜血的事件都被列為第一手的報導順序。即使這些新聞並不重要；即使這些新聞可能對於社會產生負面的影響，但媒體仍然極盡所能去取得相關資料。相反的一些對人們身心有益的報導就被抹煞了，因為人們不愛看。我們可以發現，即使有嫌疑的人並不是真的犯罪，在媒體的爭相報導之下，誰又能夠再坦然地面對社會？正所謂「千夫所指，無病而死」。而且在審判時，因為法官也於事前先看過案件的新聞報導，故而法官的心證是否能夠如同一張白紙地蒞臨公判庭又是一個問題。在看完綠色奇蹟後，筆者認為，社會的價值觀永遠都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更不能夠左右法官的思想和判決。例如最近發生的夏褘事件，在倪敏然剛過世之時，媒體爭相報導她們之間的感情問題，導致各式各樣不同的怪異說法甚?塵上，也不禁讓我們佩服媒體捕風捉影的功力，好像都不用去負責作稍微查證的工作。然而等到事情發展到現在，仔細想想，當事人之間的感情其實外人很難去察知，而且感情並沒有對錯的問題，倪敏然死亡當然可憐，但是不能只因為倪敏然死亡而推定夏褘有不道德的行為。而最後夏褘在媒體的爭相報導之下，名聲和演藝事業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很多社會大眾因為這些報導而對她產生負面的觀感。然而事實到底如何，最終仍然是個謎。沒有滿足大眾的求知慾卻讓當事人生活地更痛苦。因此我們與其跟隨媒體的報導起舞，不如在這個沸沸揚揚的世界裡，保持我們純真的想法，就比較不會對他人產生錯誤的看法。就如同劇中約翰考菲的辯護律師，也因為自己的生活經驗而推斷約翰就是兇手，結果卻是冤枉了好人。
監獄中囚犯的人權應該也是這部影片所要探討的問題之一。由於社會的進步，虐待人犯的情事當然減少了很多，但是人犯的自由仍然受到很大的限制。尤其是前面談到的羈押制度，因為羈押制度係在被告未被定罪之前，就把人先關起來，與無罪推定原則形成相當大的衝突，因為人既然不是有罪的，怎麼可以被關起來 1？就好像我們今天走在街上，就有警察莫名其妙的把我們抓起來，然後檢察官問一問，法官問一問，當天就把人關起來了，一關就是好幾個月。如果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試問要教人情何以堪？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第一項規定：「管束羈押之被告，應以維持羈押之目的及押所之秩序所必要者為限」，但事實上看守所基於管理上的方便，往往給予羈押的被告更多的限制 2。而且羈押中的被告出庭應訊時穿著囚服、銬著手銬，實在很難讓法官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筆者以為，羈押制度固然有存在的必要，但是除了防止被告逃亡或禁止串供、湮滅罪證的目的之外，實在沒有必要對羈押被告的其它自由多加限制。
在看完這部電影後，應該會讓很多人覺得，死刑制度是相當野蠻和殘忍的。雖然劇中所採取的死刑方式是坐電椅，而台灣的死刑是採取槍決的方式，但是對於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而言並無二致。如果真正看到死刑犯被槍決，我想是沒有人會覺得快樂的。至於死刑的存廢問題牽涉範圍很廣，也很難令人達到共識，在此就不多做討論。
在這個社會上，儘管貧富差距和權勢高低有著很大的不公平，但是人格的修養對於每個人卻都是平等的。我們可以發現，高尚的情操不是僅存在於上流社會的人，相反的社會上的一些販夫走卒往往更值得讓人尊敬。雖然那些人看起來庸庸碌碌，一點也不起眼，但是他們堅守自身的原則與本分，會對於身陷苦境的人伸出援手。相對的是，在我們生活環境中也充斥著一些人，他們表面上西裝筆挺，外表皎好，出入有昂貴的進口轎車代步，身邊帶著貼身的保鑣，所到之處冠蓋雲集。然而背地裡卻想著如何利用自己的身分掏空公司資產、欺騙廣大的投資大眾；或著在工程上相互勾結，藉著與政府官員熟識的機會，給予恩惠或回扣，在工程上偷工減料，犧牲社會大眾的權益，獲取龐大的商業利益。誠然，在這個社會上有所謂的好人，也有所謂的壞人，但是我們有辦法能單從他們外表分辯出來嗎？電影中的約翰卡菲被誤解了，但相信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一定也誤解了不少的人。不僅是我們，許多職司審判的法官也可能在審判中，讓自身的社會生活經驗矇蔽了自己，而誤認了犯罪背後的真正事實。
妄下斷言不是好事，因人廢言也會導致我們不分黑白。有時可見到法官在判決書中以「泯滅人性、喪盡天良」等詞語斥責被告。但是筆者認為，我們並沒有資格去判斷哪些人是善良的人、哪些人又是真正該死，因為再邪惡的人都可能成佛。法官的工作只是要判斷被告的所作所為是否符合法律規定的構成要件、是否依法應該定罪，而不是判斷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刑事訴訟制度在解決犯罪問題而非道德問題。因為很可能真正泯滅人性、喪盡天良的人並不構成犯罪，也有可能那些人犯罪之後仍然西裝筆挺地生活在我們身邊，沒有人知道他們做過什麼壞事。其實，這個世界上誰該死？誰又不該死呢？而我們又怎麼會知道？我們凡人之驅又怎麼能下那樣的評斷？就像在魔戒第一集裡，當佛羅多（ Frodo Baggins ）告訴甘道夫（ Gandalf ）說，比爾博巴金斯（ Bilbo Baggins ）早應該把咕嚕（ Gallum ）殺掉時，甘道夫告訴佛羅多說：「有很多活人本來就該死，也有很多死人本來命不該絕，千萬別輕易斷定別人的生死，就連智者都無法決定命運」，同樣的，我們也沒辦法去判斷什麼人是好是壞。所以別使用片面得到的資訊就輕易判定別人的對錯，用關懷與包容來面對整個世界才是正途。在看完這部影片後，應當使我們有更深入的體會。
附註：
1、但是羈押制度卻也是必要的，我們可以發現在重大經濟犯罪的場合，曾正仁、呂學仁等雖然繳交了巨額的保釋金，但仍然棄保潛逃，不見人影。司法縱能定其罪，也無法執行，反而對於法律公正是個斲傷。
2、所以，沒有被告想要多待在看守所裡。最近胡洪九以天價一億二千萬元交保，葉素菲八千萬元交保，為了自由，再多的錢也會拿出來。但是他們是否會按時出庭，實值得我們拭目以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