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成熙 博士(國立屏東師範學院)
Ⅰ.
國際人權組織「自由之家」日前公布了二○○二年世界自由度報告。台灣從1997年起首度從「部分自由國家」改列為自由國家。而台灣自2000年開始,「政治權利」部分,則獲得甲等。顯見,從國際的標準來看,公元二千年總統大選的政黨輪替,在自由民主,乃至人權發展,都有一定程度的意義。不過,二○○二年台灣整體來說雖仍列為自由國家,但在「政治權利」部分又退回乙等,自由之家的評語是「台灣政治權利評等下滑,是因為政府的透明度不足。」〈中國時報12/21社論〉
熟悉西方自由主義傳統的人大概都能體會,國家與個人的關係是一契約的關係,是個人為了確保自己的福祉,而交出某些傷害別人的自由,國家利益並不高於個人自由。政黨輪替後,執政黨一直標榜人權的重要,「人權外交」、「人權年」被高唱入雲。不過,副總統控告新新聞,新聞記者被起訴,週刊社被搜索,「忠誠條款」被提出,總統「擬」控告報社……近一、二年來的事件,伴隨著台灣特定的政治情勢,也很難客觀論斷是非。筆者在此也無意指責政府。不過,從國外「自由之家」的客觀評比,倒也值得所有國人無分黨派、戒慎恐懼。那就是,我們隨時可能會走回頭路。東方文化,本來就是集體意識大於個人自主意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非常深中人心。事實上,國民黨在過去四十多年來,一直以「鞏固領導中心」以對抗「共匪」的威脅,也常常以「混淆視聽」、「為匪作倀」、「破壞台灣團結」、「顛覆國家」來污名化當時的「黨外人士」。若不涉及特定台灣的政治現實,持平來說,集體國家意識凌駕個人自主意識,還是很容易為政府或一般老百姓接受。所以,對國家意識可能的獨大,而侵犯人民憲法所賦予的自由,對新世紀的台灣而言,仍然不是一項沒有意義的呼籲。美國在二次大戰之後的五○年,也曾有所謂「麥卡錫」恐怖事件。《真實一瞬間》〈Guilty Supicion,1991〉是最具通俗層次呈現麥卡錫恐怖陰影的好來塢電影,值得我們借鏡。
Ⅱ.
所謂「麥卡錫」恐怖時期,簡單說來,是在二十世紀四○年代末期,美國為了防止共產勢力的可能入侵,麥卡錫參議員呼籲要加強查緝「匪諜」,而藉國家安全之名,恣意濫捕無辜,造成美國史上違反人權最為黑暗的時期。《真實一瞬間》由溫克勒執導〈Irwin Winkler〉,勞勃狄尼諾〈Robert De Niro〉飾演一名甫由歐洲拍片回美的導演梅若,正值麥卡錫時代,美國國會正在大舉調查共產黨滲透事件,不僅及於國會本身,也涉及各個階層,連好來塢電影圈內也不放過。FBI正調查匪諜滲透電影圈,最初FBI鎖定了一些資深影人,傳梅若問話,要他指控,梅若拒絕此一子虛烏有的指控,拒絕配合FBI演出而出賣朋友,卻為自己惹下了大麻煩。FBI因此鎖定了他,使得片廠不勝困擾,不敢雇用梅若拍片。……梅若無片可拍,甚至於必須要用假名工作,可是 FBI的人會不斷的跟監,騷擾其雇主,片中一個很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梅若後來到一個照相館擔任沖洗照片的工作,FBI依然不放過他……
一般來說,美國可算是西方民主國家的典型,「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觀念,不會深中人心。中情局、調查局等在美國好來塢商業電影大概都是負面的形象,倒不是去污名這些情治人員,而是要強調掌握國家機器者,如果動用「公權力」,不見得真能符合國家利益。相形之下,各種普遍性人權具體落實的實際權利、義務關係,反而成為好來塢通俗電影的賣點。如《永不妥協》,強調大公司對環境的破壞,戕害了居民的生命健康,終於獲得合理的理賠;《費城》所描述的,一個律師事務所發現,旗下的律師得了AIDS,無預警的加以解聘,而引發當事人對「工作權」的爭取;至於強調黑人、少數民族權益、親子監護權的更是屢見不鮮。相形之下,直接反省美國「白色恐怖」時期的《真實一瞬間》就更別具意義了。
Ⅲ.
筆者願意再從兩個層面,提出個人在觀賞《真實一瞬間》的一愚菅見。首先,政府遷台以來,台灣也歷經過相當程度的白色恐怖階段,甚至於光復後不久的二二八事變。如果我們擺脫了個人情緒的好惡、成長背景與特定的政治立場,冷靜的加以思考,筆者認為這仍然是牽涉到國家公權力角色的定位。「二二八」所彰顯的意義,正是國家不節制自己的權力,恣意運用軍隊殘殺自己人民的慘劇。我們今天很沉痛的面對這段歷史,可以討論的面向當然很多,從自由主義最宏觀的觀點來看,即是對國家公權力的警覺。我們期待握有權力的政府要時時自我警惕與節制,而一般公民也要更理性的去看待、去監督政府的公權力,才不致於走回頭路。
從另外微觀的的面向來看,《真實一瞬間》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國家壓制個人的白色恐怖之下,也連帶的考驗了親朋之間的情義、良心。許多民進黨的老前輩們在過去落難時,對此一定會有深刻的感受,這也應該可以是「超黨派」,值得我們共同省思的人性問題。讀者試想,你的某位朋友被控「資匪」、「顛覆國家」……而被捕入獄,你怕不怕受到牽連?古代「連誅九族」的野蠻時代,已經過去。不過,因為國家公權力的不節制,而造成人民之間彼此猜忌,甚至於扭曲了人性,永遠值得我們深思,也可能會一再地發生在現代世界。
《真實一瞬間》曾經在春暉電影台播放過,也發行過錄影帶,DVD 、VCD普及後,反而很少在出租店看到,希望這篇介紹,能讓更多的讀者向所在地出租店反映。值「自由之家」對台灣的評比出爐,我國政治權利下滑,政府透明度不足。所謂政府透明度不足,對照我們這一、二年來的情勢,政府本身在處理新聞自由及司法獨立性的確保都還有進步的空間。筆者期待讀者能從美國白色恐怖的觀影經驗,讓我們走出過去白色恐怖的陰霾,真正落實人權的理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