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7
對老師而言,分數代表著什麼?學生學習的成效,老師的教學成效,學校的辦學績效,分數作為一種檢視成效的工具,它並不是唯一的工具,那麼老師以複習之名以行洩題之時,究竟為了何種目的?是因為排名的競爭讓人不得另謀方法,還是掩蓋自己的教學不力,或是同情學生的學習能力不佳,粉飾太平的作法。 或者是…………。 笑,是全世界最美好的語言,人的笑容有多種風情,笑聲也有多種樣貌,嘴角略微為上揚的淺笑,哈哈大笑的狂放,不管哪一種,能笑著探索人生就是幸福的事, 這個女孩是個很愛笑的孩子,她的笑聲有著特殊的魔力,第一次發聲,震驚四方,笑聲拖著長長的音階,音調比別人高,彷彿一輛救護車鳴笛而過,所有的人都自動禮讓,頓時的淨空只為專注的端詳發生什麼事,經過幾次的震撼教育後,大家對她歌劇似的聲音也就習以為常,常是人未到而聲先到,笑聲是她的註冊商標,久了竟成了班上的鎮寶之聲,一天不聽上幾回她的笑聲,似乎班上的活力就無法開展,此外愛唱歌的她常歌不離口,渾厚的歌聲,爽朗的個性,充滿飽滿的情緒。 所以「女高音」的外號就跟隨著她,她覺得同學非常「識貨」,懂得欣賞她,樂得隨時接受同學的點歌。 在這個易怒的青少年階段,她的人,舒服而自在,讓人沒有壓力。 這天,女高音無神的走在我的前方。 漫不經心的數著一串樹葉,綿密的葉子,很有節奏的摘落葉子,口中唸著「過」與「不過」,看著這情景不禁莞爾一笑,這畫面很熟悉,但是大部分出現在戲劇中女主面對著男主角的追求,陷入難以取捨抉擇的困境,而隨機的交由某種形式來決定,有著不安中的某種隨遇而安。 灑落的葉片,形成一條綠色的小路徑,形成浪漫的破壞,待會兒衛生組長若是巡視,這可會讓負責掃除的班級背黑鍋,我悄悄的跟在她的背後,冷不防的拍她一下。 「女高音!在做什麼」 「老師,你嚇了我一大跳!」 「怎麼可以嚇人呢?」她頓時回神了。 然後一臉錯愕,帶著嚴重的失落感看著我。 「老師,你糟糕了,你害我過不了」她語重心長的說著。 「什麼過不了!?」我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就是數學不及格了。」她嘟著嘴說。 「為什麼數學不及格我要負責?」我狐疑的問著。 「因為你干擾我。」她的高聲調又出現了。 「不管了,賠償精神損失」 「我要珍珠奶茶一杯」臉不紅氣不喘說出她的想望。 「我看你的身材不大適合喝珍珠奶茶」我緩緩的說出。 「嘿!老師,你人身攻擊,我嚴重內傷了。」 「不管,懲罰性賠償,我要三杯珍珠奶珠。」這時的她完全恢復了平常的活力。 「你學得很快,馬上就會運用懲罰性賠償。」 「說說看,什麼事讓你變得這麼無賴?怎麼優雅的女高音不見了?」我調侃的問著。 「當然是考試。」毫無遲疑的說出這個不變的答案。 「你們從小經歷大大小小的考試,不是早已身經百戰,練就一身不壞之身。」我故意提問著。 「老師,所謂鋼筋不壞之身有兩種,一種望之彌堅的高分群,永遠守在山頭,另一種,直接放棄的超低分群,瀟灑的另謀出路,我呢?是屬於那種想放又沒勇氣放,想拼又沒力氣拼的人。」 「到底哪一科讓你這麼悲觀?」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用到這科?」 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老師,你應該知道吧!就是數學,其實明天要發數學考卷,我希望老天爺、耶穌基督、佛祖都可以幫我,讓奇蹟出現,讓我及格,我要求不多,只要及格就好,如果不及格也不要太難看。」她以一種小女子卑微的心願祈禱著。 她的數學恐懼症,似乎似曾相似,讓我學習數學的回憶不禁隱隱湧上了心頭。 在自己的學習過程中,數學對我而言還真是柔腸寸斷。 處在鄉下地方,對於那個不大懂得方法引導與啟發學生,上課永遠在抄題目的老師,利用老師的權力設立課後家教班,膽小的我當時迫於老師的威權,無法忍受上課存心找碴或是侮辱的潛在威脅,不得不加入他的家教班,這些由學生源源不斷所貢獻的資金,幾年後讓這位老師座擁了豪宅,家中掛著「作育英才」、「有教無類」、「教育之光」的匾額,而我始終不清楚數學訓練了我什麼,只是聯考超低分的陰影跟著我進了高中,老是質疑自己理解力及悟性為何那麼差呢? 始終在數學的學海中載沈載浮,無法體驗學習的樂趣。 當時的我,是我拒絕了數學,還是數學拒絕了我,其實依舊很模糊,只是迫於考試的現實,後來秉持「我不負數學,數學亦不會負我」的態度,改寫了過去的紀錄。學生的焦慮與我過去的經驗交錯,卻映照出不同時代的共同問題。 學生其實的非常需要老師的點燃熱情,啟動內在的學習機制。。 所以,讓學生愛上我們的課程是教師永遠的課題。 段考結束的那一週,總是充滿著喜怒哀樂,放鬆的氛圍,卻又充滿著刺激的期待或悲苦的失望,無論學生或老師總是被這成績所波動。 隔天來到女高音的班,檢討試題後剩下些餘時間,見他們一片愁雲慘霧。 我鼓舞著她們:「沒關係,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老師,不是你的問題」 「是數學課啦!」 「所以剛公布成績,考的…………」我應聲問著,學生自動的說著。 「老師,看我們的臉就知道,全班只有2個人及格,平均40幾分,又是全年級後一名,和別班相差十幾分。」 「沒辦法,我們班抽到的是下下籤」他們彼此冷笑。 從他們語調中很明顯感受到他們所指為何。 「怪的是數學老師竟然都沒罵我們,只是一直批評題目,這一題出的不好,那一題出的太偏,完全都是題目的錯。」 「好奇怪,我們考這麼差,他都不罵我們,感覺好像自己被遺棄了。」 「對呀!他都不檢討自己」旁邊的同學推了發難的學生,示意他要收斂一下自己的態度。 「真是受不了他,不知他教的是數學還是全民開講,講沒幾題就把話跳開,常常整節課講不到幾題就開始借題發揮,不是批評時政就是批評學校,他的嘴巴像機關槍,隨意掃射,好像沒一個政治人物是他滿意的」 「你覺得他是偏哪一黨呢?藍的還是綠的?」 「我看他是全民最大黨,最愛瞎掰胡扯,每次的教學進度都讓人捏把冷汗。」 學生愈說愈開心,好像替自己苦悶的心情找到出口。 忽然話鋒一轉,又開始擔心現實問題。 只剩阿邦和阿國在對談。 「不要這樣子嘛?大家上課還不是聽得很開心嗎?」 「我是聽得提心吊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他到考試前一天才把進度拼完,哪有時間消化,即使想要消化,也會消化不良。 哪像你們這些聰明人!」 「你考80分當然沒問題」 「不要這樣子 ,我只是在外面補習,」 「不像我,我老爸最近失業,哪有錢補習呀。」 「奇怪,自己數學爛就承認吧,為什麼要怪老師或是家裡沒錢。」 「不過老實說我蠻不適應他的教法。」 不敢看女高音,她的神情正訴說著對於數學過度想望與寄託,幻滅之後的巨大失落與無力感。 「老師,我考的好-----爛!」沈默許久的女高音終於發聲。 「不過,我的分數很好玩,」 「你猜幾分?」 「老師我考42分,是我座號的相反。」 「好玩吧!沒辦法,我就是沒有數學細胞。」 這孩子瞬間的情緒轉換真快,彷彿心情有音階似的,一個人的心情為何可以像雲霄飛車般,忽高忽低,轉換如此自如,成績的傷心難過,他們忘得快,頂多懺悔一節課,愁雲慘霧自然散開,唯獨人際關係的網會把他們糾纏許久,弄得烏煙瘴氣。 阿國說:「不過老師說這題目太難,好像故意刁難學生,讓學生很沒成就感。 下次他出題一定不會如此難。」 「什麼!下次他出題」阿邦尖叫著 「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女高音也跟著高興起來。 「有救了!真是的!他的暗示怎麼這麼明顯。」阿邦詭異的笑著 第二次段考的成績,給了學生些許警惕,但這些警惕,隨著個人差異,效應不也同,對「女高音」而言,連續兩次的不及格,這得背負多少壓力,她算算大概期末最低要考80分才可能及格。, 42分到80分的距離,要用多少的速度去追趕。 42分到80分的高度,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到達。 女高音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真希望能把自己拉回與數學最初的邂逅點,對他一見鍾情。」 但是想要逆轉勝,就得拼命,在有限的時間內,如何反敗為勝,她想著必勝的策略。而這個腸思枯竭的方法竟是侵佔到我的領域,偷偷的在我的課算起數學。 下課找她過來。 「你忘記我常強調的原則是什麼?」我希望學生銘記在心的事。 「我知道,尊重」 「你這樣子我很難過耶!」 「老師你那麼在乎我!」 「忠實觀眾都變心了,哪種感覺真是不大好受。」 「老師,好啦!沒想到我那麼重要嗎?」 學生常為了考試而落在一種惡行學習的循環中,永遠在負債中。 在數學課背單字,在英文課讀地理,在地理課看國文,在國文課算數學,馬不停蹄的追趕反而失去專注的從容,不斷的補救,最後還是場空。 第二次段考已漸行漸遠地,而期末考已逼近,考試暴風圈愈來愈接近,相較幾星期前的打鬧和談天說地,被密集考試集中轟炸的他們充滿集體焦慮,隨著天氣的躁熱,浮動的情緒更為明顯,但是背水一戰的期末考喚醒了大部分的有心人,認真強度逐日增強。很快,每考完一天的期末考,辦公室到處充滿學生探詢成績的蹤影,隨著成績的出爐,大概就知道是否面臨補考的命運。 不過,他們得耐住性子,等著公佈欄上最後的定論。 期末考結束後再次見到女高音,她滿是愁容。 我猜想可能是事與願違。 「你還好吧!」 「老師,我不太好」她吐了一口長長的氣。 「沒關係,你再力拼一下,補考應該會過。」 「老師,其實我數學已經過了,我期末考破天荒的高耶!86分,全班的成績都很高,我真是不敢置信,不過,這次寫考卷勸,真是無比的順暢,因為都很熟悉。」「可見你的努力有所收穫,可是你為什是這種臉色呢?」 「老師,我和死黨吵架了!」 「為什麼?說來話長」 「因為OO所以××」 「沒關係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要勉強」 她心理的苦悶忍不住跳出來。 「其實四班的巧如,從國小就是我形影不離的死黨,而且我們高一還同班,只是高二分組後就把我們拆散了,我們兩個是難姐難妹,最好笑的是我們數學一樣爛,所以即使數學不及格,我們還是不會害怕,因為有人相陪覺得較放心。 可是這次他看到我數學過了,她就罵我不夠意思,不想跟我講話。」 「難不成你必須一起沈淪,一起不及格,才是患難與共嗎?」 「老師你誤會了,她不是那種人。」 「其實她非常認真,但是就是考不好。」 「她認為我們數學老師命題卻洩題給他任教的班級,所以我們班比其他班考得好,被當的人很少,「她埋怨為什麼我早已知道題目卻不告訴她,另一方面她覺得我們老師怎麼可以洩題,影響考試的公平性。」 「那你覺得老師是不是洩題」 「其實我也不知道如何說耶!」 「老師和其他老師教法不大一樣,他不照課本上,也不做習作,他有本數學武功密笈,就是一本古老的講義和考卷,在考前為了讓大家能夠過關,以彌補上次的低分,他幫大家複習了一些重點,他希望我們班不要把這訊息流出去,他說試題的保密程度就像國務機要費一樣,如果洩密恐怕就沒有下次的複習。而這次複習重點幾乎都出現在期末考的考卷上。」 「可是紙那能包得住火,我們班考試時得心應手的歡喜,那種高調的喧囂早就惹來別人的側目,很快,全年級都知道這件事。」 「而我這老實人真的記住老師的話,吭都沒吭,但還是有人嘉惠其他班,因而得知試題的內容。」 「巧如就是氣這點,為什麼我不助她一臂之力,怎麼可以獨享秘密,最後讓她落得不及格」 巧如不客氣的說:「老師怎麼可以作弊呢?他說我們全班都是共犯結構。」 「可是她也真是的,一方面道貌岸然說我們是共犯結構,一方面又埋怨我沒有讓她加入這個共犯結構,怎麼可以此一時,彼一時呢?讓我心底忽然有一種非常非常的迷惘。」 「不要激動也不要煩惱,好好跟巧如解釋,她一定可以理解你的立場,更何況靠老師洩題日後一樣成不了大氣候。」我試著安撫她。 學習是一條時間的長流,考試或比賽所撩起陣陣漣漪,成與敗的故事與劇情不斷在上演,而誰能在這不斷的競爭中,保持競爭的優勢,就應屬那些觀念與態度較正的人。 分數的誘惑任誰也難以抗拒這個染缸,不管學生或是老師亦然。 對於學生而言,在窄化的校園裡,分數關係著她的生存、她的升學、她的成就,代表著她的努力、實力和能力, 對老師而言,分數代表著什麼?學生學習的成效,老師的教學成效,學校的辦學績效,分數作為一種檢視成效的工具,它並不是唯一的工具,那麼老師以複習之名以行洩題之時,究竟為了何種目的?是因為排名的競爭讓人不得另謀方法,還是掩蓋自己的教學不力,或是同情學生的學習能力不佳,粉飾太平的作法。 或者是…………。 終究這次的洩題事件傳到了主任耳中。而當主任與命題老師討論這件事。 命題老師竟回答:「天底下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讓學生輕鬆學習,輕鬆過關,這就是我的風格」,聽者為之語塞。 就像在新聞中看到的許多錯亂價值觀構築成的社會事件,公平正義的防線是那麼的脆弱。 然而公平的制度,來自公平的心,來自自我價值,而這些價值來自於不斷的思辯、反省與實踐,身為足以影響孩子的成人不可不把當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