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天椒
後來她自我調侃的說：「沒辦法，學校太封閉，同學需要八卦來化解青春的苦悶，作為宣洩的出口，我就成為信手拈來的題材。」她接著又說：「感情被公開討論，那種秘密的幸福感就不見了，愛的本質就變調了，愛情在越多人的見證下越容易見光死。」
學生之中一眼望去，明顯的，她具有一種明星的氣質，不過她可不是影藝圈明星臉的那一種，她的氣質蓋過了她的外貌，可以這麼說，她是具有政治明星氣質的女孩，她還沒有成為我的學生之前，事實上早在辯論比賽之中就已見識到她的伶牙俐齒，她的咄咄逼人使得對手啞口無言，楞在現場三十秒鐘說不出話來。在她身上可以發現那種辯論比賽培養出來的自信，強者的霸氣顯露無遺，簡而言之，她具有小辣椒的嗆辣，依照她的火辣程度，大概是屬於最辣的「朝天椒」。沒錯，她的名字就叫「曹天嬌」，很令人震撼的名字。
這節課她趴睡了許久，臉上盡是準備考試所留下的倦容，有一點黑眼圈及剛竄起的小痘痘，「我很想聽，可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真是不好意思！」她慵懶的說著，後來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心情實在是超不好」，這個理由似乎更理直氣壯，冠冕堂皇， 「怎麼了？」我殷切的問著，她欲言又止的說：「沒事啦，只是有點氣」。我試著扭轉氣氛的說「我看你這次模擬考進步好多，真是可喜可賀，怎麼會難過呢？」 「還不是那個人！」她不甘心的說著，那個人指的是她們的導師，「這個傢伙當著全班面前，不安好心的說我是全般的典範，因為剛和男朋友分手，立即能將悲痛化為力量，把自己的能力展現在成績上，所謂情場失意，必能考場得意！」，曹天嬌恨恨的說：「真不知他到底是諷刺還是鼓勵，他難道不知道我現在還在療傷期，哪壺不提提哪壺，你知道嗎，這個消息透過耳語傳到我的前男友，最後竟然說成我後悔與他交往，弄得我的「前男友」跑來問我：「過去是不是他誤了我，耽誤我的大好前程」，才剛節痂的傷口又被他掀起，真的是很痛」。她接著又說：「這傢伙到底有沒有修過心理學，這樣子就來當老師，難怪這把年紀還結不了婚！」，後面的這一句話說的話過於武斷，有一點意氣用事的人身攻擊，證明了憤怒的確容易使人失去理性思維。
「他知不知道談戀愛是人最隱私的部分，不管這個愛情是過去式、現在式，為什麼要在眾人面前把我的美好和傷痛拿出來講！」我看見她的辯論神情又出現了，似乎把她的導師當作對手來打，非得把他倒得落花流水不可。「他的出發點是善意，不是故意放大你，他應該是無心的。」我試著緩和她的情緒。「老師，你不瞭解他啦！自以為幽默，每次都搔到人家的痛處，真是爛、爛、爛外加 S 的爛！」。有些學生可以用反激法，有些只能柔性勉勵，困難的地 方在於 老師需掌握學生適用的方法才能讓當事人無怨無悔，心服口服，這就是教學的藝術。但是有時候是這樣子，當老師為學生做了十件好事，卻不小心做錯了一件事，有些學生就可 能把這 老師打入十八層地獄，難以翻身，這年頭，做好人不容易，得學生的心更難。
她說分手是有原因的，不單是高三的課業繁重，另者是眾人的壓力，她說沒有想到自己的感情是常常是攤在眾人之前，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也許自尊心強，防衛心較重，她會比別人更保護自己內在的東西，她沒有想到當愛情來時，她要打開大門對大家說：「歡迎光臨」，要接受別人的詢問和關心，彷彿自己和對方是夫妻，是另一半的代理人，還要被關心彼此的親密程度，到底進展到幾壘，有時還得成為上課中老師、同學逗趣開玩笑的對象。有些情侶也許樂在其中，但是她沒辦法入境隨俗，大概男友也覺得她難搞，為何禁不起別人的冷言冷語，只好抱歉說分手，她說她不怨男友，只怪自己把感情的隱私當作自己的地雷，別人是踩不得的，把感情的秘密當作是自己的死穴，別人是碰不得。後來她自我調侃的說：「沒辦法，學校太封閉，同學需要八卦來化解青春的苦悶，作為宣洩的出口，我就成為信手拈來的題材。」她接著又說：「感情被公開討論，那種秘密的幸福感就不見了，愛的本質就變調了，愛情在越多人的見證下越容易見光死。」十七歲的少女居然有三十歲熟女的體悟，這難道是七年級生的過人之處嗎？而我可能不清楚當年十七歲的我正在做什麼，只記得努力和書本奮戰。不過她的「事件」，讓我思考的是公開的讚賞或訓示，這樣的方法不應該只考慮他對全體學生的效果，也應顧及到當事人的感受和尊嚴，是否超過他的承載量。我已趁機省思自己言語的收放、拿捏，界線要更加小心，避免侵犯到學生個人的私密。
相對於她的極力捍衛隱私，另一對則讓我見識到他的肆無忌憚，這對情侶老是在分組討論活動時眉目傳情，偷遞紙條，自行談情說愛，對於他們的行為，我常睜一隻眼，閉一眼看待，有時會敲敲桌子暗示他，有時總是要輕輕走到他的身邊要他們回歸主題，他會不好意思或者敷衍一下，直到後來有一回，兩人在影片欣賞時間，兩人刻意坐在後頭，拉著小手咬著小耳朵，無視於電影情節，自行上映自己談情說愛的情結，我實在看不下去，下課後，便把男孩找來，我問他剛剛上課時間在做什麼，他冷冷都回答我說：「沒有」，我要他簡述影片的內容或情節，他答不上來然後低下頭來，一會兒抬頭對我說：「老師，你幹嘛明知故問？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接著他以一種攻擊式的語言對我說：「為什麼你們老師都以功課為理由反對我談戀愛，說了一大推壞處，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不要管我那麼多！」。我語氣堅定的告訴他：「對於你的感情我干涉過嗎？應該沒有吧！我曾對你說過不要談戀愛嗎？請你不要把對其他老師的成見和敵意轉移到我身上，這樣對我很不公平。我只想就事論事，談論剛剛在課堂上發生的事，其實談戀愛那是你的自由，但是請不要把你私人領域的事物帶來公共領域進行，更何況現在是在上課時間，這樣的行為不僅不尊重老師、同學，同時也不尊重自己，你應該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你要大方的將自己戀愛的甜蜜和別人分享，也不該在這種時間，以這種方式。」在我講完後，他臉色有一點難看的離開了，我知道被愛沖昏頭的人，被潑冷水的滋味不好受，但是有些時候，老師就是必須去扮演撥冷水的角色。
自此之後，在我課堂上他安分許多，但是一個月之後，他顯得無精打采，原來他們已經分手了，這似乎見證了句話：「愈黏膩的愛情愈容易瓦解」，同樣面對愛情的這兩個人。一種對愛情的隱私不可碰，另一種無視於自我隱私的揭露，要別人一起見證他們的愛情。
我只能說：「關於隱私這門課，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關於學生的想法，我要瞭解還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