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一善(馬祖中正國中老師)
終於被安排入駐辦公室了,雖然並不喜歡那個新座位,但拜此機緣之賜,我得以接近運作學校的權力核心,更清楚其中衍生潛藏的問題。
剛開學,不知怎麼搞地,校園裡竟還可時常看見三三兩兩的工人爬上爬下,進進出出忙著我所了解或不了解的工程,一會兒掀拆教室裡的天花板燈座,一會兒又大舉汰換辦公室裡的辦公桌,生活中多了些干擾,少了點品質。為什麼暑假那麼長的時間不做現在才要弄呢?遇到了難免嘀咕嘀咕,不過到底還頗有除舊佈新的氣象態勢,與其要在抱怨中逆來順受,寧願轉個好念頭自我安慰一下也就算了,要不然,木已成舟,生氣也於事無補,再者,一個替代役男又能夠決定些什麼呢?即便我一樣擁有教師專業,身份已然決定階級,在這裡,我註定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自主只是理念,而非事實。掌握資源分配權的人才是老大。
完工後某天路過總務主任的座位,突然發現牆邊添置了台監視器,螢光幕上顯示的是校園中各交通要道門口轉角的黑白影像,這機械悄無聲息地持續運轉著。有誰會知道自己打從一腳踏進連江縣中正國中小的校門開始,就被無所不在的電眼盯上了呢?
是誰決定安裝監視器的呢?校長嗎?還是主任?曾經徵詢誰同意這件事情呢?全校教職員嗎?還是也包括全體同學?倘若依照我的經驗法則,通常會為了省麻煩而遂行寡頭統治。這時候說不定無知才好,總勝過我猛地覺察自己不被尊重而徒生惱怒。
從此之後,我就無法抑制自己不去留意這些電眼,它們外型小巧,質感銀亮,暗黑鏡頭中透出詭異紫紅的光,這些冰冷的高科技產品沉靜卻粗暴地窺伺人們的一舉一動,彷彿誰都有可能在下一秒鐘犯罪。難道不是這樣嗎?假如不是要抓小偷或強盜,又何必不分日夜全天候地使用這種東西呢?我心裡沒有鬼,當然不怕被機器監視錄影,但是卻極度厭惡這樣預設所有人都是壞胚的邏輯,也許是習慣性想太多,然而胸中確實有股你憑什麼懷疑我的怨氣。
在國一班和國二班的公民與道德課堂上問了學生,果然校方行政施工單位始終未曾告知安裝監視器的訊息,更別說邀請他們一起討論決定了。其他教師暨行政職員對此舉也似乎並沒有反彈。為什麼少數人可以擅自代替其他多數人做決定?如此校園行政所展現的又是一種怎樣的教育意涵?有誰在乎孩子們對這件事情的感受與想法?他們在這決策過程中將學習到什麼價值觀念?我開始懷疑我所熟知的民主定義究竟為何?公共空間的使用權益理應回歸社會大眾,公共設施如何配置,每個人都有資格過問才對。
我還好奇學校裡真的有需要裝置這鬼東西嗎?馬祖這民風保守封閉的小地方素來未聞治安不佳。或者只不過又是一項虛有其表浪費公帑的硬體建設罷了?以便作為某些人拿來自誇的德政。哎!搞了老半天,好像全世界就只有我在小題大作,只有我為了這件事不高興,總覺得不應該便宜行事,總覺得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被犧牲掉了,而身旁的其他人卻都沒有意識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