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繼賢(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
《書籍簡介》
作為校園裡面最不起眼的角色,壁花男孩查理就像牆壁上的壁花,讀著英文老師額外派給的指定閱讀,與邊緣人朋友迷惘的摸索自己與彼此的方向。一封一封查理寄出給「親愛的朋友」(也就是讀者),敘述他青澀高中一年級的生活瑣事:死去的朋友、新交的朋友、即將離去的朋友、父母家庭、對愛情的迷惘、初探的性、毒品與菸酒。查理在其中擺盪遊走,卻又真實體會這些青春的日子,呈現出最溫暖誠摯的告白書。
《書評》
校園霸凌的議題在台灣偶爾點燃,卻不曾燎原。多的是性侵醜聞、肢體殘骸等見血煽情的畫面,以單一事件報導,搭配零星片段的過去事件回憶,成為每天早餐偶爾出現的報紙角落。對於更駭人聽聞卻更稀有的校園槍擊事件,反而畫面鮮明。我們傾向把全副武裝、無情掃射的學生當作是邊緣人物,滿懷恨意掃射作為報復。然而實情則不見得如此,被霸凌者的身影我們都十分熟悉。
如果按著計數器數,本書發生的校園霸凌不在少數,同時還必須符合意圖傷害、重複且長期、不對等的權力關係三者相互交錯。主角查理旁觀著這些角色,而並非完全地被霸凌,卻也因此讓他的朋友們看起來都隱藏在一股慢性疼痛的緩慢哀傷中,無可自拔。
查理最要好的死黨,同時也是一位同性戀學長,平時受到的關係霸凌或是言語霸凌,書中可略為感受。不過最強烈而直接的攻擊,卻是他的秘密男友使用歧視的綽號當眾羞辱他,並引起群眾的旁觀。聽到霸凌的言語而一笑置之的同儕們一瞬間便成了共犯,姑且不論後續的鬥毆事件,在這簡單的場景描寫同時,卻揭示了霸凌背後真正隱藏的意思。
慢性病與急性病最大的差別是—慢性病不見得是痛苦的。如同書中的角色,查理他飽受閒語攻擊的同志學長、暗戀已久卻被人公認隨便的漂亮女孩。我們很容易不知不覺將這些人背後的評價當作是茶餘飯後聊天的話題,彷彿社會化的過程就是將所有的人安置在一個具體的刻板印象中。當長大成人,懂得以禮貌偽裝自己的歧視、以尊中暗示自己的排斥,霸凌的過程似乎不藥而癒,或只是純粹昇華成更高的形式。
回到書裡,不難發現美式校園的基本結構:強壯的運動員、漂亮的拉拉隊,以及他們較次等的簇擁者,以外貌、家世、人品精密計算下來的穩定結構,即便改朝換代如此迅速,卻仍然可以察覺這個不變的人肉巨塔。
彷彿日前的電影《聽說桐島退社了》所傳達的,人與人之間存在著非常理性的世故算計,彷彿社會化的目的在於認清強弱,最後才能安然自得。因此也有學者將霸凌依附在社會脈絡一環,承認衝突的存在與其特殊功用,卻不偏不倚戳壞了一般反霸凌的情緒操弄與盲目獵捕。
與暴力不同的是,霸凌暗示著一個永久的狀態。對於一個青少年而言什麼是永久?十天半月,就能引起一個新的潮流;過三個月半年,已成為傳統;隔過一年,就是歷史了。費茲傑羅的《塵世樂園》描寫普林斯頓大學生在一年級的時候樹立自己的形象,且一旦定型就不可逆,往後三年的位階高下已確定下來。對於他們的社交圈來說,這四年的成就也暗示了一輩子。
那些位於外緣的旁觀者,有的怯懦退縮、有的挺身而出,在被害者與加害者的內心,旁觀者是巨大的觀眾群、衡量對錯的標準。在眾多討論關於旁觀者的義務與角色,莫不爭論社會的有情與無情。弔詭的是,霸凌行為如果脫離了觀眾,就完全失去意義。那是一個舞台,一個人性實驗劇場,是一個能與觀眾互動的情境。
一個 2014 年的實驗,讓受試者觀看霸凌過程的影片,結束放映後,讓霸凌者、受害者、旁觀者跟受試者們一起踢球,操弄的變項是旁觀者是否對受害者伸出援手。結果絲毫不意外,觀看旁觀者伸出援手的受試者,對於受害者的接納程度越高。他們在踢球的時候傳球給受害者,視之為同隊夥伴的比例明顯地提升。
查理在書中的確是向他的朋友們伸出援手了,這個存在感低落的旁觀者,在重要的時刻挺身而出,挑選出自由主義的意象在本書裡面,提到的是群體與個人的關係,歸屬感與疏離感。這也是為什麼學長在書中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查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群人其實跟其他一群人湊在一起的人(比方說美式足球隊)沒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別是我們身上穿的衣服,還有我們為什麼穿它。」
那似乎替我們這些讀者找到一個答案,壁花男孩以他後設的視角、亡靈一般的視野去描繪、或者控訴、對他隱形的筆友(你)傾吐,對於青春期敏感的思維駕馭得維妙維肖,那對一名青春期的作者而言可能並非難事,對於事物描寫有多麼美化,作者對現實的恐懼就有多深。
對於這樣青春小說的寫作而言,筆調清晰情節感傷,主角隨著自己長大而憤世嫉俗起來,卻下筆仍然保有孩童式的熱切友好,似乎是應驗了某本以前看到的導論書籍裡曾說的:「正如 Amy Gutmann (1985) 所言,雖然「舊的」社群主義者立足於馬克思及其改造世界的願望,「新的」社群主義者卻立足於黑格爾的願望:使人安心接納自己的世界。」
所謂安身立命,就像我們都在意《麥田捕手》最後怎麼了,那些看似滿身傷痕的孩子都去哪裡。那麼書中最後的道別也很讓人放心的說,沒關係,請相信我會過得很好,就算偶爾還是會有不好的時候,但一定很快就會過去了。相信你也會跟我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