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文慧（成功大學原住民文化交流社副社長）
《書籍資料》
書名：那年我們祭拜祖靈
作者：霍斯陸曼‧伐伐/著
出版社：晨星
《書評》
尋根，是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祭拜祖靈，是要向天上的祖靈問安及請求庇佑。其實祭拜祖靈即是尋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種方式罷了。
本書如同封面文案所寫，作者書寫關於祭拜祖靈及其他久遠的故事，有關布農族的種種；透露出原住民作家的懇切呼喚，以尋回迷路的眾布農靈魂。書中有許多事物的描述礙於布農族族人的思維方式和漢字本義的差異，許多族群的經驗及用布農族語方能表達的智慧，無法用漢文字真實的呈現。是以屬於布農族語彙部分，採取拼音對照的方式，亦是在漢語與母語轉換上，折衷表現手法。作者以為這也是原住民創作者的一大辛酸。
雖然這本文集無法涵蓋布農族古老深沉的人文特質，只能呈現布農族人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花絮，反而讓讀者看見另一種「臺灣生活」。
霍斯陸曼‧伐伐是台灣文學界曇花一現的巨星，甫發光便與世長辭，然而英年早逝的他，仍留下許多令人驚嘆的原住民文學作品與後人分享。1958年出生在屏東，屬於布農族巒社群（Take Banuao），在父親的刻意栽培下，努力向學，以優異的成績保送屏東師範學院，在師院期間不但專攻數理組，並且也是優異的短跑健將。師院畢業後便回鄉擔任國小教師，在對原住民文化傳承的抱負下，所任教的學校每年都榮獲各種校外比賽、教學觀摩、活動績優及推展原住民文化卓越等等不少的獎項。1996年毅然決然離開教育崗位，全心投入文學創作，為原住民的文史保存奉獻所有力量，獲獎無數，在2007年更是以長篇小說《玉山魂》獲得台灣文學獎的殊榮。也因為他日以繼夜幾乎可以說是不眠不休的工作，造成身體不堪負荷而於同年去世，留下一部未完成的長篇作品《怒山》。
伐伐的作品對於原住民的文化描述嚴謹而深刻，尤其是對於本身所屬的布農族群的刻劃更是細膩動人，本書《那年我們祭拜祖靈》是一部集結其所發表過的短篇小說而成的合輯，不同於前一本合輯《玉山的生命精靈》是富有童趣的神話，在本書中伐伐透過許多久遠的故事，或是他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述說著布農族的傳統文化精神，以及經歷時代變遷殖民統治下的無奈及文化流失。
《那年我們祭拜祖靈》一共收錄十一篇短篇小說，有的描述在單純簡樸的山林中，布農族的傳統信仰文化與生活方式，更多的是述說外來文化對部落傳統價值帶來的種種衝擊與改變，文明世界開始以片面的認識開始企圖把原住民數千年來累積的文化與傳統知識框在一個不能再小的框架裡，而這個框架代表的是古老的、過時的、野蠻的、不合潮流的等等負面形容，並且合理化一切的同化政策，早期的日本人如此，漢人的中華民國政府亦如此。四百年來的殖民勢力，讓原住民特有的文化、歷史、思維模式等主體特質逐漸失落，卻又無法融入主流文化之中，原住民族群帶著認同與歸屬的危機墜入最黑暗的迷霧之中，失去尊嚴、失去自我。
在《布妮依的婚禮》這個篇章中，其中一段最讓人感到悲傷：當長者圍著布妮依與比用恩開始唱著布農族的古調Malus Bunun準備將婚禮告訴天神，並祈求得到祖靈的祝福時，幾個穿著雨衣的漢人衝進大罵「這個時候你們還敢唱歌跳舞，造反啦？」「總統死了你們知不知道？」「國家待你這麼好，給你安排工作，今天他老人家過世，國家陷入不安，你卻在這裡帶著無知的老百姓唱歌、跳舞，你們是不是在慶祝他老人家死亡阿？」。在祭拜祖靈的時候最忌諱大聲說話，犯了大忌會遭到惡靈毀滅性的報復，但漢人哪裡在乎這些，他們拿出總統的照片及旗桿，要一對新人跪在前面好好反省，就這樣，分不出去的豬肉、不敢哭出聲的族人、以及一對懊悔的新人，一場被詛咒的婚禮。
伐伐說：「文化沒有良窳之分，文化與文明更不可能劃上等號，正如四百年前台灣原住民曾在台灣這個舞台上表演了幾千年的歲月，當他們走下舞台時，外國人驚訝原住民族與大自然共存的完美演出，紛紛以『福爾摩沙』的掌聲給予讚美。反觀四百年來，主流社會貪婪的掠奪和壓榨，縱有環保署、水利局、林務局及國家公園等機構的設置，仍無法讓這塊美麗的土地正常的呼吸。」這段話寫於1996年，但2011年的今天，這樣的壓迫和掠奪卻是更加的快速。當全世界都開始思考環境價值時，各式各樣政府與財團勾結的BOT案可以說是如火如荼地在台灣原住民的傳統領域展開，台東的美麗灣大飯店，將水泥怪獸蓋在東部唯一的美麗沙灘海岸邊，並將鄰近莿桐部落的土地劃入開發範圍，還反過來宣稱原住民占用國土，既使法院已判決違法應立即停建，台東縣政府卻依然核發給業者使用執照，公然違法的行為令全世界譁然，吃相難看的地方政府卻說一切都是依法行政。
縱使有《原住民基本法》的通過，卻因為沒有施行細則以及相關罰則而使此法流於形式，卻無法真正保護原住民的各項權益。而各種摸頭的福利政策，像是原住民學生升學加分、原住民貸款，並無法改變最基本的城鄉教育的差距，也無法改善原住民的生活，反倒給所謂的文明人更多歧視原住民的藉口，身在成功大學這種一流學府感受尤其深刻，從同學到老師，下意識的眼神和不小心脫口而出鄙視話語，讓人看出他們努力想掩飾卻拋不掉的民族優越感和歧視。
如果有任何人，想為原住民做些什麼，我想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了解，並且尊重。一位原住民的老人家在海邊對著孩子們說：「你們要好好的念書，學習漢人的語言，用他們的語言告訴他們，請把土地還給我們。」這樣簡單的期許，卻道出原住民族百年來的無奈，當這個政府歡慶著建國百年而大肆舉辦著各式各樣的慶祝活動時，又有誰回頭看看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千年卻連最基本的生活條件都被剝奪的原住民族呢？
《參考資料》
原住民文學家霍斯陸曼伐伐生平事跡
http://www.paiyuan.url.tw/itvw/itvw2.htm
「反美麗灣大飯店，搶救花東海岸」
http://campaign.tw-npo.org/sign.php?id=201107190201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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