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彬(成大前生輔組長、退伍教官)
《書籍簡介》
莎拉為了救罹患急性前骨髓性白血病的女兒凱特,利用醫學科技生下與凱特有完美基因配型的安娜。十三年來,安娜不斷地供應凱特血液、白血球、骨髓、幹細胞,現在輪到了她的腎臟。無法忍受再被當成藥糧的安娜決定反擊她的父母,控告父母奪走她的身體使用權。《紐約時報》暢銷作家皮考特以不同人物的口吻來接續故事的發展,探討一個極具爭議性的話題;對「愛」有深入的刻劃及詮釋,以細膩的筆法,精妙的細節,靈巧的掌握人與人之間脆弱敏感又錯綜複雜的關係。
《作者簡介》
茱迪.皮考特 Jodi Picoult
1967年生於紐約長島。普林斯頓大學創意寫作學士,哈佛教育碩士。
1992年第一本小說Songs of the Humpback Whale甫出版便造成轟動,目前已出版十餘本備受好評的著作: Harvesting the Heart (1994)、Picture Perfect(1995)、 Mercy (1996)、 The Pact (1998)、 Keeping Faith(1999)、 Plain Truth(2000)、 Salem Falls(2001)、 Perfect Match(2002)、 Second Glance(2003)、Vanishing Acts(2005 )、The Tenth Circle(2006)。
皮考特擅以小說處理極具道德爭議的題材,作品不乏探討安樂死及描述青少年自殺的內容;近幾年前更觸及聳人聽聞的「優生絕育法」。其在2003年獲得美國新英格蘭最佳小說獎,並榮登《紐約時報》暢銷作家之列。《華盛頓郵報》更將皮考特譽為大師級作家。目前皮考特和丈夫及三個子女住在新罕布夏州。網址:www.jodipicoult.com。
《書評》
一本精采的好書,往往充滿了許多的困境與取捨之間的矛盾,可以帶給讀者許多的省思與當頭棒喝,值得反覆捧讀。《姊姊的守護者》就是這麼一本書,當然,書中故事所引發爭議的層面與領域也相當的廣泛,諸如胚胎篩檢、幹細胞研究所牽涉的倫理爭議,身體自主權與家長監護權之間的衝突與矛盾,以及為了延續生命擁抱醫療科技在生命尊嚴與生命品質間該如何取捨的思考等,都值得我們玩味再三。
安娜,是一個從性別到染色體都經過比對,特別為了姊姊而量身打造的胚胎所孕育出來的生命。媽媽要她以小天使的姿態降臨人世,目的是來拯救罹患急性前骨髓性白血病的姊姊凱特,作《姊姊的守護者》。安娜出生後的13年間,凱特歷經臍帶血的移植,淋巴細胞及血小板的捐贈,骨髓的移植,這些醫療手段都沒能使得凱特的病況得以好轉,這次凱特的腎功能萎縮了,媽媽再度轉向安娜,希望小天使捐出一顆腎救姊姊,這無疑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是安娜找上律師來幫助她要回自己的身體自主權。雖然,法院給了安娜她所要求的身體自主權,但是很不幸的,在回家的路上一場嚴重的車禍奪走了安娜的生命。最終,凱特還是受惠於安娜遺贈的腎,重獲新生。
如果,創造一個生命的目的是用來拯救另一個生命,那麼,安娜可以說是個「救人寶寶」。這與去年台大醫院培育出亞洲首例試管新生兒的新聞背景如出一轍,不同的只是這名女嬰的誕生,是為了拯救患有重度地中海貧血的哥哥。撇開「救人寶寶」是否涉及倫理爭議,我們暫且擱置不論,但就達到救命的目的為前提,創造生命的作法來看,很顯然的,這已然陷入將生命物化的迷思。
回顧書中安娜的母親莎拉在法庭上所陳述的:「我的人生宛如建築物著火,我的一個孩子在裡面,而唯一能夠救她的機會是派我的另一個孩子上場,因為只有她認識路。」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你我家庭中有類似的個案,為了拯救親人的性命,身為家庭的一份子,只要醫學上許可,要作器官捐贈的決定並不會太困難。但這個假設的前提是,作為一個捐贈者,生命存在的目的,並不預設著為了延長親人壽命的目的而出生。這樣的奉獻,是因著親情的聯結,是基於血濃於水的愛,是人性光輝的體現。反觀,莎拉所想的是延續凱特的生命,但能讓凱特活下去的則是安娜的腎,可是她卻忽略了安娜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她也會有自己的感受,這一次是腎,下一次呢?無形的壓力,使得安娜作為一個人的主體性被創造她的目的所遮蔽。因為,凱特是「受難者」,而安娜是「和平製造者」,這是在安娜出生之前就已經定義好的。所以,莎拉認為安娜會在「捐腎可以救姊姊,不捐腎姊姊會死」的選項中選擇前者。雖然,捐腎與否,對莎拉而言或許是不得不為的唯一選項,但對於13歲的安娜而言,這卻是個難解的習題。
事實上,答案很明顯,因為,這正是當初創造安娜的目的。為此,我們不禁要問:難道生命存在不應該有目的嗎?當然!每一個生命的存在都有其目的。若以提供人類食用為目的的豬為例,生命的目的是滿足人類的口腹之欲,這樣的生命我們可以說牠只有工具性的價值。但人類有別於其它動物,生命的存在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目的。每個生命都是獨特的,都可以依其自由意願選擇自己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在選擇的過程中,人的價值才得以呈現。安娜呢?她的存在就只僅止於作為提供凱特對抗疾病的解藥嗎?她有選擇的自由嗎?曾經,她想要參加為期兩周的曲棍球守門員夏令營,被母親拒絕了。理由是萬一凱特突然發病,需要安娜供應她的血液。作為一個隨時待命只為另一個人服務的生命,我們必須承認,安娜是不自由的。從工具性的價值上來看,一個不自由的生命與圈養在動物農場的經濟動物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這也正是當生命被物化後,所必須面對的質疑與挑戰。
隨著安娜的誕生,凱特與安娜彼此的命運從此就糾結在一起了。就如同書中法官在法庭上所說:「在這個法庭裡,我們所有的人都進入生命品質對抗生命尊嚴的爭論中。費茲傑羅家無疑的一直相信讓凱特活著,繼續做他們家的一份子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在此時,凱特生存的尊嚴變成完全與安娜的生命品質糾纏在一起…」。不停徘徊在死亡邊緣的凱特,從3歲確診後,隨著病情的緩解與復發,不斷的進出醫院,面對著輸血、化療、骨髓移植這些永無止境的治療,十多年與死神的對抗令她身心俱疲。她想自殺,但是擔心母親無法承受。最後安娜終於在法庭上說出,是凱特要求她不要捐腎的,因為「受夠了」。凱特說服安娜站出來捍衛自己的腎,同時她也藉著安娜的行動來捍衛自己生命的尊嚴。此處作者所點出的有兩個重點,其一是孩子並非父母的資產,不能予取予求。其二,「救人寶寶」在道德上所引發的爭議,有可能造成的滑坡效應(slippery slope)。
1903年萊特兄弟實現了翱翔天空的飛行夢想,還未滿百年,2001年9月11日我們從電視上看到飛機直接撞進紐約世貿雙子星大樓的畫面,實現萊特兄弟夢想的飛機摧毀了三千個家庭的夢想。1939年保羅穆勒應用DDT撲滅傳染病和作物害蟲,獲得了諾貝爾獎,卻給地球帶來了《寂靜的春天》。DDT雖然已停用多年,但是對於環境與生態的破壞已然造成難以復育的損害。「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一直以來,人類對於科技過度依賴,往往只見其利不見其弊。就像莎拉在法庭上的告白:「…我知道我在冒險嗎?我當然知道。我瞭解那可能導致我或許會同時失去兩個孩子?是的,我瞭解。我知道或許要求她去做是不公平的嗎?我絕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同時保住她們兩個的機會。那合法嗎?合乎道德嗎?那是瘋狂的或愚蠢的還是殘酷的主意?我不知道。可是我衷心相信那是對的。」從優生學的角度來看,我們必須承認基因科技的研究確實有許多的優點,但我們所擔心的是缺乏道德基礎的科技所潛伏的滑坡效應,以生命被物化或商品化後,對人類社會倫理的衝擊。而我們更關心的是,為了不斷追求美好的生活,科技研究的限制是什麼?「救人寶寶」已為大眾所接受,未來有沒有可能出現「複製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