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乾任(文字工作者)
《作者簡介》
湊佳苗,1973年生於廣島縣,武庫川女子大學家政系畢業。孩童時喜好幻想,讀中小學時就在學校圖書室裡嗜讀江戶川亂步和赤川次郎的作品。結婚後,白天當家庭主婦操持家務,利用早晚的空檔時間寫稿。2005年入選第二屆 BS-i 新人劇本獎佳作。2007年獲得第35屆 Radio Drama 大獎;同年,以短篇小說〈神職者〉獲第29屆小說推理新人獎,出道作《告白》即以這個短篇當作開場,增寫六個篇章巧妙連結成這部暢銷日本的長篇小說,2008年出版後得到書店空前的熱烈反應,更在書店店員大力推薦讚賞下,成功製造讀者口碑,銷量至今破67萬冊,並獲得2009年本屋大賞第1名,擊敗強勁對手東野圭吾與伊坂幸太郎。其後尚有兩本新作:《少女》、《贖罪》。
《書籍簡介》
當倫理和正義分歧,你該選哪邊?
殺人者的與復仇者的心理演進,輪番敲擊著我們內心的道德尺度
一位中學女老師在校園游泳池內發現自己的四歲女兒意外溺斃,後來經她私下調查,原來是班上兩位學生謀殺的,但殺人動機實在荒唐。痛失愛女的老師辭職,不向警方申請重新調查,而在結業式那天向全班學生告白真相,並透露了她的復仇計畫,在學生們的心底種下恐懼的因子……
作者利用《罪與罰》的反推理手法來心理分析新世代教育和校園犯罪,各篇章由受害者親人、嫌疑犯學生、嫌犯的家人及女同學等主觀視角分別告白,一步步逼近犯罪動機的核心,藉此也提出許多重要問題,像是師生親子關係如何有效溝通、校園犯罪的法律面和道德面的懲罰該如何拿捏、如何與疑似有問題的學生相處來預防犯罪、如何落實個別化人格教育、青少年犯罪的法律規章是否該檢討等等,小說適切地用個人的自白故事點出當今教育出了問題的因果所在。
全書的結局極具爭議,是「考驗大家的倫理觀和正義感」(本書日文版編輯平野優佳的話),《讀賣新聞》報導說很多人就是因為想跟別人討論一下這個結尾,而向身邊的人推薦此書。
《書評》
如果,殺人者行兇的目的,就是想要被逮,一點都不想被原諒,被害者家屬卻一心想著要原諒殺人者,不想報仇,甚至不願此事公諸於世,那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湊佳苗的《告白》,便以推理小說的形式,透過故事中五個人物的立場、角度,向讀者揭露了一起不為故事世界的社會大眾所知,但卻明顯存在的少年殺人事件背後的秘密。
青少年殺人事件,是日本近年來相當令人頭痛的社會問題。也許是少子化與社會富裕化的影響,直升機父母溺愛孩子,家庭教育的偏差,造成年輕一代的孩子擁有豐富的知識卻缺乏感受力,對生命缺乏感受力的孩子,試著想做一些能夠引起社會大眾/大人注意的事情,以吸引眾人的目光。
一開始也許只是校園霸凌、偷竊、少年聚眾鬥毆等偏差行為,但隨著媒體的推波助瀾,仿效者不斷增加,越來越多過去被視為兇殘的偏差行為如今已經成為日常生活風景的一環,想要引起世人的關注,必須犯下更大更殘忍的事件不可。於是,殺人無可避免的成為最後的選擇。
此外,由於少年福利法等保護孩童的法律條問的存在,14歲以下的孩子殺人,僅會被判以保護管束,並不會被從重量刑。擁有知識卻缺乏道德的現代少年們,便鑽起法律漏洞,趁著自己未滿14歲時幹壞事。
湊佳苗透過書中主人翁質疑制定法律保障犯人人權者,憑甚麼認為14歲以下的少年犯錯就能夠被從輕量刑?以現代資訊之發達(網路的崛起),十餘歲兒童想要取得和大人一樣的資訊一點都不困難(其實,在日本,十歲殺人已經不是新聞),作者更直言把兒童當作純真是一種浪漫幻想(傳播學者也認為,兒童是18世紀以後建構出來的觀念,過往的人類並沒有兒童的觀念)。也就是說,一些只是年紀還為被社會判定為成熟的小大人,只因為年紀的關係,犯了殺人放火的大罪,也不會被判刑,甚至不會被處罰(而是處罰這些小大人身邊的大人),根本是有問題的設定。
湊佳苗在書中建立了兩組絕妙的倫理學困境作為故事發展的前提。
殺人者學生A與殺人者學生B必須聯合起來才算完成殺人事件,單缺一方則殺人行為無法完成(因為A有殺人意願,且負責製作殺人工具,但因為工具失誤,未能奏效/但A不自知,而當A以為所殺之人死亡後離開現場,B卻發現該人未死,逕自給予致命一擊,但B原本並無殺人意願/動機,指事情況使然動手促成了殺人事件的完成,只要不說沒人知道人是B殺的,因為就連A都認為人是它殺的
殺人者AB是被殺害者之母親的學生,照理說社會輿論會譴責殺人者,同情被害者,並且會譴責殺人者之教師(指其監督管教不周),但被殺害方卻正是學生的老師的女兒,使社會輿論失去了指責的對象,只能把矛頭對象殺人者,但社會輿論多半又將未成年殺人者視為無辜者,並不給予指責,於是形成有人被殺卻無人可指責的矛盾現象,社會輿論恐將沒有發洩的出口。
不過,上述倫理學困境並沒有被揭發,因為被害者的家長,也就是殺人者的老師並沒有讓事件曝光,媒體僅以被害者自己失足跌落游泳池的意外事件收場。
這樣的事件發展完全不符合殺人者A的計畫,因為A原本是希望透過此次殺人事件引發社會輿論的關切,吸引他原本所設定的目標對象前來關切自己。事件落空,讓殺人者A感到憤恨,更恨老師成了阻止他達成心願的障礙。
被害者家長,也就是殺人者的老師後來發現整起事件殺人事件的緣由後,只將此事告訴全班同學,並且宣布自己已經動用私刑對付這兩個殺人者(被害者有權私自報復嗎?又一個作者拋出的人權質問,如果沒有權利私下抱負,又是為什麼?是他的孩子被殺了阿?)。
只是,陰錯陽差之下,老師的報復被掉包而沒有實踐,只是殺人者AB與全班同學並不知道。而當同學們透過老師之口間接證實了殺人犯是AB兩位同學後,遂開始以自己的方式教訓AB(由此故事發展,帶出排擠與校園霸凌問題的討論,作者毋寧認為,發動排擠與校園霸凌固然不對,但發起者卻有其強烈認可的正義/動機),同學A因為早已不在乎世人之評價固反而能輕蔑霸凌的傷害甚至回頭反制霸凌,但同學B原本就是個在乎旁人看法的人(他之所以動手殺掉沒被A的工具殺死的孩子,就是因為在意A對他的評價),排擠與霸凌讓他無法承受,遂退化為拒絕上學,最後更變成足不出戶的繭居族。
湊佳苗透過一起校園殺人事件,將近年來日本各種校園問題納進來討論,從不同身分者各自的看法,對事件的形成與發展做了詳細的描述/探討。青少年殺人,校園霸凌、排擠事件之所以層出不窮,無法遏止,究竟是由甚麼樣的社會秩序在維持?這些事件究竟是犯案者心理變態,還是社會太過扭曲,以至於生活於社會中的人們的心也被扭曲,於是犯下令人髮指的重大惡行(但本人卻絲毫不以為意,例如同學B最後殺了自己的母親,同學A殺了同班班長,老師為了教訓同學A將同學A安置在學校的炸彈搬到同學A的母親所服務的大學裡,讓同學A在不知覺的情況下親手殺了母親)?當社會把下一代教育成擁有大量知識卻毫無道德判斷能力的無感之人(又不懂得如何處理生命中的挫折)。
湊佳苗的《告白》罪毛骨悚然且引人入勝之處,在於作者以簡潔、洗鍊且不帶情感的筆觸,描寫一系列的殺人犯罪事件,透過文字的去道德化來彰顯故事中諸人物早已失去了道德感,呈現故事主人翁們對其所作所為的「無感」狀態。
作者還進一步地批判了過份保護犯案者的人權,卻漠視被害者的痛楚的現代司法系統。湊佳苗的批判也許過於偏頗,但卻是一個重要的提醒,那就是被害者與犯案人的人權究竟該如何被保障?特別是這一對雙生性質的社會關係原本就極度不平等,在不平等的基礎上卻被要求平等對待,就算邏輯上說得通,人情上卻很難承受得住。近來越來越多嫌疑犯犯案失風被逮之後,反過頭來控告逮捕他的人民/警察手段違反人權,結果行使正義的人反而遭受制裁,犯罪者反而成了被害者,類似問題非常困擾社會大眾。
人有求生存的權利,沒有人有權利剝奪另外一個人的生存權。然而,上述命題不過是假設人人都生活在一個理想而平等自由的社會裡才有可能,當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已經被各種邪惡汙染扭曲,扭曲的心又如何去維護人類的生存權?當校園非但不是培養社會下一代的理想環境反而成為各種暴力犯罪的溫床時,無法承受校園生活之物競天擇的孩子究竟會爆發甚麼樣的偏差行為?社會上的大人不能偽善的假裝沒看到。湊佳苗的《告白》,就要一舉掀開被掩蓋的校園惡臭,攤在陽光下,點出問題所在,逼迫所有看見的人、思考,盼望以此敦促更多人關心介入,成為改革的動力。這是一本以變態殺人事件做為批判扭曲變態社會的精彩推理小說,非常值得一讀。
或許類似《告白》一書中的暴力殺人事件台灣還沒未曾聽聞,不過近年來校園霸凌、排擠,子弒親的事件也時有所聞,可見書中所探討之人類失去了道德判斷的感知能力之後的行為,也相當值得我們借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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