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譽尹 (臺灣臺北地方法院法官助理)
《書籍資料》
書 名：黑白分明～基督教倫理縱橫談
作 者：羅秉祥
出版時間：1994年7月第四版
出版社 ：宣道出版社
《問題縱觀》
胎兒（註）是不是人？胎兒有沒有像我們一樣的基本權利？相同的問題也出現在其他階段的存在實體：胚胎是不是人？胚胎有沒有像我們一樣的基本權利？受精卵是不是人？受精卵有沒有像我們一樣的基本權利？
這些問題，從歐陸十八世紀啟蒙時代開始，就一直困擾著神學、哲學、倫理學、醫學及法學界，尤其是自女性主義萌興後，其討論更是如野火燎原，相關文獻也是汗牛充棟。由於胎兒（以下稱胎兒者，若未特別表明，則兼指胚胎和受精卵）的相關權利及爭論，以胎兒的生命權與懷孕婦女的身體自主權（終止懷孕的權利）之間的衝突為其重心，因此，本文以下所介紹與討論者，亦集中在此一部分，以求問題的聚焦。至於胎兒的其他權利，例如財產權、平等權等等，則不在敘述之列。
《本書簡介》
本書作者羅秉祥先生是美國耶魯大學哲學博士，專攻宗教倫理學，本書是他一些論文的集結，分為六大主題：「原則綱領」、「性．愛．家庭」、「生殺之權」、「胎兒何價？」、「人權科技」、「思考方法」，書末並附有相關的書目供讀者進深研究。本書雖然主要目的在於介紹倫理學及其研究思考的方法，但在某些主題例如人權科技、生殺之權等卻對憲法中基本權利理論，特別是生命權多所著墨。胎兒有沒有生命權的討論，在胎兒何價這一主題之中，作者蒐羅了三篇文章，分別是：「胎兒是人嗎？」、「女權與墮胎」、「人命何以無價？」，作為討論胎兒何價之子題目。作者在第一篇文章中簡單舉出正反兩派的主要說法、對他方說法之攻擊及回應他方之辯詞，最後是以生命的本質作為結論。作者認為胎兒具有潛在之人的價值，人的生命始於受精卵，胎兒、胚胎和受精卵雖無法和一般已有獨立存活能力的人相比，但皆具有成為「人」之潛質，因此肯定應當尊重胎兒的生命權。
在第二篇文章中，作者嘗試去調和婦權與胎權之間的衝突，在墮胎是否合法並合乎道德這個問題，提出只有在「婦女因繼續懷孕將會造成其死亡的結果」、「婦女係因性侵害而懷孕」這兩種情形下，墮胎才可以被容許，否則一切的墮胎都是對胎兒生命權的侵害。在第一種情形，作者使用「自衛」的概念來說明，出於防衛的殺人（kill），不是殺人（murder）；在第二種情形，作者則用「權利」及「義務」的觀念來說明，認為此時婦女沒有義務繼續為胎兒供給生命養份，胎兒也沒有權利要求婦女繼續供給，而婦女一但決定要終止懷孕，對胎兒生命權侵害應負責者是罪犯，而非孕婦。
至於第三篇文章中，作者則是將胎兒何價的問題拉高一個層次，將人命為何無價這個問題，就人本主義的世界觀，和以上帝為中心的世界觀從神學性的立場作一個比較。兩種不同的世界觀都認為「人命無價」這個命題是成立的，不過人本主義的世界觀是從人之自身所具有之價值（例如理性、良知、佛性）而認為人命無價；而以上帝為中心的世界觀則是認為人命之所以無價，乃因上帝的賦予。是上帝賦予人價值，人才得以被稱為無價。
胎兒的生命權與我國法令之相關規定
我國法制繼受於歐陸，因此胎兒究竟有沒有生命權？是不是受到國家法律的保護？在法令規範中亦可見上述倫理學中的激盪顯示在條文之中。我國憲法第十五條規定：「人民之生存權…應予保障。」；第二十二條規定：「凡人民之其他自由及權利，不妨害社會秩序公共利益者，均受憲法之保障。」；第一百五十六條規定：「國家…應保護母性，並實施婦女兒童福利政策。」我國刑法則在第二百八十八條至第二百九十二條規範墮胎罪的處罰，不論是婦女自行墮胎、他人協助婦女墮胎或是媒介為墮胎者，都科處一定之刑罰。不過民國七十四年一月一日施行的優生保健法（八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修正）則以實施優生保健，提高人口素質，保護母子健康及增進家庭幸福為立法目的，規範在一定之情形下，得實施墮胎（人工流產），特別是該法第九條第一項第六款規定：「婦女經診斷或證明其因懷孕或生產將影響其心理健康或家庭生活者，得依其自願，施行人工流產。」
在上述的主要規定中，我們雖然在憲法中看不出來肯定胎兒有生命權之命題，惟對人之生命權及婦女的權利保護，則是明白宣示。從刑法的規定中我們則可以清楚看見一個禁止規範，就是「不論孕婦或其他人，均不可侵害胎兒的生命權」，從而得到國家尊重胎兒生命權的肯定。不過，此一肯定命題在優生保健法的公布施行後，由於法令規範概念的不確定，胎兒究否享有生命權，有了「政策模糊」的空間。在這個模糊之中，事實上是許許多多的胎兒，他們的生命權遭到了無情的剝奪而無人追究，因為剝奪者可以大聲的說：「我們的行為是合法的。」不過，這種用不清不楚的理由就可以剝奪胎兒生命權的法律規定，顯然不符合法律對胎兒生命權尊重的基本精神。
生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胎兒有生命權？這是一個已經爭論許久，將來也會不斷爭論下去的問題。本文認為胎兒是有生命的個體，當然享有生命權。胎兒不是能夠獨立存活的個體，他必須倚靠母體的養份供應，才能不斷成長繼續活下去。而兩個靈魂同住在一個身體、胎兒永遠是被決定者，而非決定者的現實，造成了孕婦與胎兒基本權利衝突的永恆基調，胎兒不會用言語來表達他想活下去的意思，因此如果沒有人願意用盡全力為他發聲，他的生命權永不會被別人所重視，甚至剝奪他的生命權也會被視為理所當然！筆者想說的是，「生命無價」，是人類得以和諧存續的永恆價值，「不可殺人」，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一個精子和一個卵子，在結合的那一瞬間，就有了生命的本質，即使他還只是一個細胞組織，也是一樣。生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並無模糊空間的存在，不會因為他外顯的態樣不同就會從有變成沒有，更不會因為他會不會表達他自己的意思而改變其本質。生命，是一個奧祕，我們必須尊重。用一些虛妄的言語或不等量的其他目的試圖去改變或妥協的，都構成對生命的不尊重。我們如果是自稱理性、民主、自由的國家，就沒有理由說只單單為了婦女心理、家庭生活的健康，就可以合法的剝奪胎兒的生命權，因為那只不過是為了掩飾人類自私心態的虛妄之詞；也沒有理由僅為了人口政策、優生保健、種族卓越的目的，就可以合法施行人工流產，因為那是以不等量的目的去限制了胎兒存活成長的權利。這些行為和規範，都是不合法，也是不合乎道德的。由此可見，我們的國家，對於胎兒生命權尊重的實踐，其實還有一段路要走。
註：本文所指的胎兒，是指孕婦懷孕八週，胎兒初見人形，至其生產脫離母體前的這一段時間。而胚胎，則是受精卵著床於孕婦子宮後至懷孕八週的時間。受精卵則是精卵結合後至完全著床於孕婦子宮前的這一段時間。惟此一分類並非醫學上嚴謹的定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