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智芳（台北市婦女救援社會福利事業基金會－救援部主任）
談人口販運，多數時候大家的直覺反應都是「這個年代哪還有這種事？」、「那是在國外落後的地方，臺灣沒有吧！」，的確多數人的印象都停留在1987、1988年時的雛妓問題，當時婦援會與婦女新知基金會、彩虹專案等團體共同發起「救援雛妓大遊行」。這次的大遊行，除了為台灣社會進行一次深入的社會運動教育外，也促成媒體開始重視台灣的婦女運動，並且對於婦女運動有了正向的回應與報導，加上1989年「少年福利法」及1995年「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通過實施，大幅降低雛妓問題的發生。然而，被稱作是現代奴隸的人口販運問題至今仍然存在你我周圍，讓我來說個故事。
瑪麗亞因家中經濟問題而選擇向仲介貸款辦理海外工作手續，抵台後才知道仲介是以違法的假結婚方式辦理，瑪麗亞害怕遭受處罰但已經欠下新台幣15萬元的債務，只能聽從仲介的指令工作。仲介安排其從事家庭幫傭工作，工作內容包含清潔打掃、煮飯、照顧幼兒、雇主經營之店家清掃等，每天工作自凌晨4點至晚上12點，全年無休。護照於抵台後即受仲介沒收，也未曾取得在台居留證，被仲介與雇主告誡沒有證件不要外出會遭警方逮捕，使得案主不敢外出。工作2年期間，瑪麗亞實際每月只領現金3,000元，扣除攤還貸款的7,000元，其他的5,000元仲介都說幫她存起來之後寄回家，但每當瑪麗亞想寄錢回家時，仲介都會說推說最近匯率太高晚一點再匯款，2年內只幫忙匯款4次，總金額只有台幣50,000元。
瑪麗亞還是期待著還清貸款之後就可以寄更多的錢回家，所以努力工作著。但雇主突然解聘了她，讓她只好回到仲介家同住等待下一份工作，沒想到，仲介見其頗具姿色便於某晚夜間闖入她寢室性侵她，並威脅她不得張揚否則將不為其安排工作、亦無法回家。害怕又羞愧的瑪麗亞隱忍著不敢跟任何人說，因仲介變本加厲的性侵讓瑪麗亞受不了與其發生爭執，在推拉的過程中從2樓樓梯上跌落1樓撞傷頭部，被緊急送到醫院才獲救。瑪麗亞被安置在家園時，經常出現輕微暈眩、頭痛等後遺症，也因為長期遭受性侵害而罹患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需長期服用身心科藥物。因為受創過深，至其得以返鄉前皆無法外出，對人群感到恐懼、害怕陌生事物且自信心瓦解，經常與人發生爭執及無法正常與他人互動。
瑪麗亞的故事在庇護所內並不特別，在臺灣我們所面對的人口販運被害人以來自東南亞國家如印尼、菲律賓、越南、泰國、柬埔寨以及中國居多，他們在仲介、朋友的遊說下，運用來台工作、結婚、依親、觀光、商務考察等方式入台，在仲介的安排下被帶往不同的地方從事勞務工作或性工作。他們無法擁有自己的護照與合法的證件，加上語言隔閡，造成他們不敢隨意上街與人群接觸，只能仰賴仲介的安排與保護(實則控制)。他們努力的工作清償高額債務，只是期待能領取應得的薪資養家，但往往卻遭受莫名的苛扣薪資、言語威脅、肢體暴力、強迫從事性工作、性騷擾、性侵害等身心受創的狀況。
你也許會問「那他們為什麼不逃跑？」、「去找警察報警啊！」，請你試著想像當你一個人到語言不同、文化不同的國家旅行時，是否曾經感受到擔心或壓力？在這群非本國籍被害人的原鄉文化經驗裡，對政府與警察缺乏信任感，加上語言溝通的障礙讓他們對於求助感到悲觀與卻步，寧可欺騙自己相信眼前這個加害於他的仲介，終有一天會讓他回家，也不敢輕易冒著可能會被關在臺灣監牢裡的風險。你也許也會懷疑「他們是自願做這些工作的，違法被處罰也是應該的，為什麼需要幫忙？」在婦援會的服務經驗裡，八成的被害人並不清楚自己來台所使用的簽證方式是違法的，有七成的被害人來台從事的工作內容與當時約定的內容完全不同，無論是從事勞務工作或是性工作。在尊重人權與平等的前提下，享有自由選擇權利的個人應該能選擇自己的工作內容，並且在自由意志之下選擇離開自己認為不適合的工作，但人口販運被害人卻被剝奪了這樣的權利。
回到我們身上，也許你猜想臺灣人普遍受高等教育、資訊發達，所以不可能成為人口販運被害人。但事實上，臺灣人被販運到日本、美國、英國、澳洲等地的狀況時有所聞，招募的方式可能是海外遊學、短期工作等方式，招募者會針對應聘者對海外閱覽、工作的美好期待，或者亟需資金的狀況進行遊說，讓你在很短的時間內答應辦理相關手續出國，並且主動協助代辦所有手續，甚至不需要先支付任何費用可由海外工作薪資中分期攤還。當你回神感覺不對勁時，你可能已經搭上飛機且在抵達當地時就被沒收護照，帶往陌生危險的地方從事勞務工作或性工作。因此，面對人口販運問題，我們責無旁貸的應該加以重視，辨識各種具有風險的犯罪管道，同時留意身邊是否有疑似被害人伸出援手協助。
如果你是個教育者，請帶著學生們關心移民、移工的問題，讓他們能有意識地與家人們一同關心家中聘雇的外籍移工是否獲得合理的薪資待遇與工作條件，同時學習如何尊重、包容多元文化，給予他們更好的工作環境並建立良好雇傭關係。同時，帶領學生們多方瞭解海外遊學打工的注意事項，辨識海外遊學打工的陷阱，主動查詢求證相關資訊，同時學習在國外應如何保護自己的安全與求助，才能真正快樂學習、平安返國。人口販運是全球性的國際問題，唯有每一個人都能真正落實尊重人權，不分種族與文化，才能根絕人口販運問題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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