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佳臻
如果有個宗教容許迫害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如果有個宗教讓女性如奴隸般生活著,如果有個宗教使人民懵懂無知,那麼,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宗教。
這是孟加拉人權女詩人娜絲琳(Taslima Nasrin或拼作Nasreen)官方網站上的第一句話,也正是她流亡異鄉的故事源頭。
出生在孟加拉傳統伊斯蘭教家庭的娜絲琳,在青少女時期,她發現從小讀到大的可蘭經當中,竟有許多貶抑女性價值與權利的教義,她認為事情不該是這樣,因此,她開始寫文章、寫詩描述伊斯蘭教社會中女性的處境,試圖為受壓迫的女性發聲。1993年她開始投稿報紙專欄,批評伊斯蘭教與可蘭經,可想而知,這種被視為大逆不道的行為,在保守的伊斯蘭教國家會引起如何的軒然大波。從此,她出版的書、詩集或者刊登她作品的刊物在孟加拉相繼被禁,她不但被政府控告「褻瀆」伊斯蘭教,並且遭到孟加拉伊斯蘭教基本教義派的人士進行人身攻擊,甚至公開懸賞要取她人頭。不斷面臨生命威脅的娜絲琳於1994年起流亡至印度,隨後輾轉到歐洲各國接受庇護,目前她定居在印度加爾各答,因為她說,那是最接近家鄉的地方。
(圖為娜絲琳(右)於2007年台北詩歌節發表詩作(左為座談會主持人蔣慧仙))
娜絲琳受2007年台北詩歌節主辦單位之邀到台北來,可能因為我過去在人權團體工作的背景,主辦單位請我擔任娜絲琳在台北停留期間的接待,所以,除了派駐貼身保護她的女警官之外,我應該是她在台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了。初次見面的人總以為她非常嚴肅、「難搞」,但其實她是個非常率性、平易近人的大姊。第一次來到台灣的娜絲琳喜歡逛市場、看攤販、看遊民、問我台灣性產業的狀況,她有著極細膩的觀察力;她喜歡煮菜,所以買了一堆我也說不上來用途的醬料,還邀我有機會到印度去讓她請吃飯;她差點拒絕國際大媒體BBC的訪問,只因為她寧可將專訪機會留給獨立小媒體「破報」;離台前一天晚上,她突然心血來潮要去看「色˙戒」。當她不講話時,我總覺得她正在腦子裡構思詩句,或者正出現一大堆怪念頭,我跟她,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圖為娜絲琳和年輕人權工作者與志工對話(拍攝地點:台灣人權促進會))
我先認識了她的人,在詩歌節娜絲琳的主場活動上,我才有機會深入認識她的詩。她的詩,寫女人的一生,寫女人身為母親、身為妻子,寫工作中的女人,寫年輕女孩、中年婦人、老女人,寫女人如何被當作男人的附屬品和貨品,寫女人自慰,寫女人遭石擊,寫女人與詩;她的詩令人感到悲戚,卻也令人感到力量。我不是詩人、也不是作家,我不知道如何評斷一首詩的好壞與價值,我只知道,她的詩句,看似溫柔,卻極具政治性與批判性,而我,深深地被感動。
發表會上,娜絲琳首次談到她的家人。相較於母親的保守,娜絲琳很幸運有一位開明的父親,堅持讓她讀書並順利從醫學院畢業進入公立醫院當醫生,但她卻在執業沒多久就被迫流亡海外。她的父母和妹妹,因為她的文字同樣受到政府和基本教義派的壓力,虔誠的母親過世後無法接受伊斯蘭教的喪禮,父親過世時,娜絲琳不被允許返國,妹妹也因此離開孟加拉,娜絲琳緩緩地說「他們唯一的罪,就是身為我的家人」。有人問她,那麼,她恨穆斯林嗎?她平靜地說「我不恨穆斯林,也不會恨基督教、佛教等其他教徒,因為是他們的宗教讓他們變成這樣極端,是整個社會讓他們看不見真相,該檢討的是有問題的社會」。
娜絲琳的文學創作,已經為她獲得許多國際獎項與肯定,她的作品也被譯成二十多國語言在全球發行,但是,流亡海外十多年來,她最期待的其實是能夠回到自己的國家、用自己的語言,為她的同胞讀出她自己的作品。我有幸跟娜絲琳在台灣相遇,被她不假修飾的真情流露所感動,也被她那平易近人卻又充滿情感和力量的詩句所感動,更為她對人權的堅持而感到敬佩,她就是這樣「難搞」的一位女詩人,如同她所寫的這幾句話:
少數人的言論自由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努力爭取所有人的言論自由;
少數人的人權是不夠的,我們必須爭取所有人的人權;
少數人的和平是不夠的,我們必須爭取所有人的和平。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因此噤聲;
無論如何,我都會持續為平等及正義而奮鬥,直到我死去那天,沒有妥協;
無論如何,我不會沈默不語。
娜絲琳個人官方網站:http://taslimanasrin.com/index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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