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宜彣(成功大學校友聯絡中心採訪編輯)
「戰爭比和平容易多了,因為你要養那些士兵,他們什麼都不做賴在那裡,要吃、要喝、要穿,打仗時殺死敵人才有制服跟靴子……」這句話,出自一位剛果共和國的政府高階軍官口中。
「殺人」,這兩個字,對大眾而言,無疑是一項最不可饒恕的罪行之一,然而在這位軍官眼裡,竟然只是戰爭的唯一目標。鏡頭前,他驕傲地炫耀展示自己從利比亞、烏干達等國家殺戮後贏得的制服,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令人不戰而慄。
你可能對這樣的行為無法苟同,甚至為著他對人命的輕賤而勃然大怒。但如果你和世界上超過半數以上的人一樣,擁有一支手機,不管是iPhone也好、HTC也罷,那麼很抱歉,我必須告訴你,你、我皆是造成剛果那五百四十萬條人命喪生、三十萬名婦女被強暴的原因之一,更精確的說,是這場永無止盡的戰爭間接幫兇。
位於非洲中部的剛果民主共和國,擁有世界礦石種類的百分之七十,其中鈳鉭鐵礦(Coltan)更佔了世界上的八成,而這種鈳鉭鐵礦,則是手機、遊戲機、筆電等電子行動裝置,其中一項不可或缺的原料,而佔據當地的武裝勢力、軍閥,便將這些礦產納為己有,脅迫當地居民採礦、搬運,從中牟取暴利,而這些賺來的錢,唯一的用途便是買武器,以武器脅迫良民、發動戰爭。
因為聽說手機裡的礦石與剛果內戰有關,丹麥導演普爾森試著從自己長期使用的手機公司,同時也是生產世界上三分之一手機的Nokia身上找答案,然而他的尋求真相之旅並不順遂,屢吃閉門羹的他,最後直搗剛果,花了一年時間,冒著生命危險,找到了被隱藏的真相。
在環境惡劣的叢林裡步行兩天兩夜,將身上五十公斤的鈳鉭鐵礦換成鈔票,這樣辛苦的工作,薪資少於台幣兩百塊錢。若要進出,礦場門口盤據的士兵甚至還會課以重稅,生活開銷極高,進來的礦工就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他們住的,是礦場旁的山壁上搭起來的棚子,為了方便,有些人甚至住在極度高溫、不宜人居的礦坑裡。除了極差的居住條件,礦工們還得擔心隨時被其他武裝組織份子掃射。
在這裡,為了搶奪礦產資源,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當地軍閥割據,盧安達民主軍、剛果政府軍、麥麥民兵團等,過去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而戰鬥,而現在,目的只剩下錢。而飽受其害的人民只能在槍桿子下低頭,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餘地。「我聽說我家附近有一處礦場,我想去工作,賺錢蓋房子,但是我沒有辦法完成夢想。」曾經是礦工的山斯說,臉上盡是說不出的悵惘。
剛果民主共和國內部因著鈳鉭鐵礦,已是弄得民不聊生,然而,世界的另一端,位於芬蘭的Nokia總公司,又是以什麼樣的態度看待此事呢?
如果你在本文一開始,已經為著冷血無情的剛果軍官而氣憤難過,Nokia的回應,可能更會讓你咋舌不已。
自二零零一年已獲悉衝突礦石一事的Nokia,面對導演的咄咄逼人追問,說出該公司目前在這個議題上已經做的努力:「我們與產業聯盟組織合作,委託進行研究,也與幾個非政府組織合作及金屬供應商討論此事。」導演:「你所說的是第一步,你們已經知道此事十年了,現在還在說第一步?」
Nokia社會責任部經理:「國際社會要有行動,我想光靠Nokia一間公司並不夠……」看起來四兩撥千斤的回答,隨後便以約定的半小時已到為由,結束這場對話。
儘管Nokia在本片中對於衝突礦石一事的回應多數令人無法信服,尤其是號稱完全不知道礦石來源的說法,更是令人不敢置信,但這位經理所言「光靠一間公司並不夠」,確實有理。
如果國際社會、消費者對於衝突礦石這件事從未聽聞,更別提採取任何行動,那麼,有哪間企業願意向利益說不,身先士卒作為全球表率?
舉「公平貿易」咖啡豆為例,這項有組織的社會運動,對生產者提供一個能維持生計與永續經營的「保證收購價」,並且也收取一部分年費來幫助當地社會發展,立意良好,且對於第三世界辛苦的貧窮農民不啻是一大福音,雖然於歐美地區已行之有年,然而受剝削的農民仍然多得難以盡數。
咖啡的種植遍布中南美、非洲、夏威夷等多國,然而剛果民主共和國便生產全世界八成的鈳鉭鐵礦(其他生產國家有澳大利亞、埃及、加拿大、巴西、中國),這樣近乎獨佔的資源,要如何說服企業停止購買呢?
美國於二零一零年通過「剛果希望」法案,要求所有電子業廠商公布供應鏈來源,二零一一年四月,美國更通過一條「剛果衝突礦業法」,希望透過該法案要求美國上市企業將金屬來源透明化,避免使用來自剛果或鄰近國家的衝突金屬,以減少人權的侵害;比利時的鉭-鈮國際研究中心也建議國際買家,盡量避免購買來自剛果的鈳鉭鐵礦,因當地軍閥破壞生態、危害當地人及野生動物,皆是難以令人接受的。
但這些做法,對於剛果當地受苦受難的人民,到底有什麼樣的幫助?我想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使得剛果的鈳鉭鐵礦出口減少,進而減少需工作的礦工,改善小部份人的生活。儘管如此,美國政府能通過這條法案仍然是令人振奮的。
影片的最後,寫著這樣一行字幕:「市場上沒有任何手機,能保證未使用衝突礦石。」
愛喝咖啡的讀者,或許還能試著購買公平交易咖啡豆,藉以幫助第三世界的咖啡農,而身為手機使用者的我們,又能以什麼樣的方式幫助剛果的這些礦工呢?老實說,我沒有答案。
但在尋找本片相關資訊時,我竟意外發現台灣已有企業開始關心此事,並致力調查供應鏈來源,期盼善盡企業公民責任。關於手機使用者該如何有所行動,我仍然沒有一個完整的答案,但至少我知道,這些剛果礦工們原本黑暗的未來,已然透出一絲亮光,而我期待,這樣的一線曙光,得以像野火燎原一般,燒出一片寬廣遼闊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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