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耿銘律師
《劇情介紹》
在一個寧靜的黑人部落裡，兩位白人子弟蠻橫地侵入、掠奪，並以暴力性侵十歲黑人小女孩童雅，更意欲致其於死地。面對傷痕累累的小女兒，父親卡爾李（山謬傑克森飾）想起曾經發生四位白人玷污一名黑人女子卻獲判無罪釋放的案例，心想兩名白人子弟也可能因為法院種族歧視而獲判無罪釋放，逍遙法外，在難忍心中憤怒情況下，遂持槍在嫌犯押解至法院大廳前，瘋狂掃射痛宰兩名罪犯，因而被控以謀殺罪嫌，鋃鐺入獄。
一位二十六歲的年輕白人律師傑克（馬修麥康納飾）為卡爾李辯護。或許是為自己在知悉卡爾李預謀殺人時未報警處理心生愧疚，或許是為維護黑白種族平等的理念，讓黑白種族能夠在法院前接受公平審判，不因膚色影響正義的實現，遂決定在充斥黑白種族歧視的龐大壓力下，挺身為其辯護律師；同時，法律系女學生艾倫（珊卓布拉克飾）也奮不顧身地加入為其奔走。不料，巨大的種族歧視背景致使兩人辯護過程頻頻遭遇挫折，而且這樣的舉動也為兩人帶來足以致命的危機，甚至牽扯及於周遭親朋。但是，兩人卻依然憑藉十足的勇氣，共同為維護種族平等的理念奮鬥，終於讓卡爾李能夠在超越種族歧見的紛圍底下，接受法院訴訟程序的公平審判，終至獲判無罪釋放。
《劇情評析》
這部電影的時代背景雖然已是二十世紀末期，然而，電影所表現出來的種族歧見與對立的景象，似乎仍然是一般世人所熟悉的情景，這種時代似乎離現今不遠，透過電影具體的展現，使得觀眾更深深對於美國黑白種族歧視所引發的問題，心感震撼。試想，同樣是強制性交的行為，在同一個國度、法律制度底下，卻可能有不同對待，一是無罪釋放，另一則可能被關進煤氣室，處以極刑。難道白人對於黑皮膚的黑人又偷又搶，或者黑人均是奴隸、罪犯的歧見，可以據以為人民差別使用法院，或者享有法院公平審判程序的理由？當中是否具有合理可以為差別對待的依據，而可以有不同的裁判？所以，當卡爾李想起去年四位白人男子強制性侵一名黑人女子，卻在法院獲判無罪釋放的案例，就心想傷害自己小女兒的兩名白人罪犯，也可能獲判無罪釋放，逍遙法外，在得不到國家法院公權力奧援的情形下，遂引發私自報復手段作為回應，以滿足心中的創痛，似乎也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所可能發生的情景。
對於人民平等使用法院與接受法院公平審判的權利，我國憲法第十六條規定人民有訴訟的權利，也就是說，國家有義務去滿足人民權益遭受侵害時，有透過訴訟制度加以回復的可能性，換言之，國家負有訂立完善訴訟制度以滿足人民請求保障、救濟權益的機會，再加上憲法第七條所規定的平等原則，中華民國人民無分男女、宗教、種族、階級、黨派，在法律上一律平等的要求，則國家所建立的法院訴訟制度，就不可以有不合理的差別對待。所以，國家依此便負有義務去設置法院以為審判，並且建立完善的、一般人得以公平、平等使用的法院審級制度與程序，讓人民權益遭受侵害時可以藉此途徑來救濟，又基於平等原則之要求，國家在建立此等制度時，不得以男女、宗教、種族等等因素而有差別對待，然而若是具有正當的理由，當然仍是允許。因此，回頭檢驗這部電影，該法院應不得以膚色因素，限制人民平等使用法院與接受法院公平審判的權利。
在本部電影中，卡爾李私自執法的理由之一，就在於法院的不公平審判。雖然國家設置有法院與審判制度以為審判，然而，對於白人卻似乎存有偏袒。在講求法治觀念的現代國家底下，法治應該優先、超越於人治，讓法律來治國，使國家的秩序可以一般、公正的法律為規範，進而達成普遍地和諧、平等的國家秩序。因為若是仍然憑藉由人來治理國家，則基於各別人民思想觀念之差異性，或是歧見，則不公平與不公正之情形，必定時時可見，則人民將不再信賴法院之裁判，私自執法情形必定增多，社會必將陷於混亂境地。然而，有良善的法律制度，只是促成公平審判的工具而已，在實施審判程序過程當中，真正實施審判制度的人，即法官、檢察官、辯方律師等等，若是有濫用訴訟技巧，或是存有偏見，則不論是對於訴訟的進行以及審判結果，都將可能發生不同的結果，而形成不公平。因此，在充斥黑白種族歧視與對立的社會背景下，眾多白人環繞的法院審判中，如何期待黑人能夠獲得公平審判與獲得公正的裁判？則又如何能夠讓黑人信服法院裁判？若是不能夠信服，則勢將無法避免私自執法情形，如此一來，即將造成社會的混亂與不安，黑白種族的對立問題只會更加嚴重。
其後，因為法院不公平審判而私自執法的卡爾李，也因為謀殺罪嫌接受審判，而等待著他的，似乎又將會是另一次的不公平審判。前面曾經說過，法庭的訴訟程序只是促成公平審判的工具，法律只是預測在這樣的訴訟程序底下，法院審判將能夠公平、公正進行，得以發現真實而開釋無辜、處罰有罪。然而，若是使用程序的人存有私心與偏見，則難保其不會濫用訴訟技巧，為求得勝訴而忽視人權、忽視公理正義。擔任檢方的老巴，面對這樣的案件，他一心想要獲得勝訴判決，他想到的不是為維護正義而攻擊被告，卻是心中對於卡爾李早已經斷定有罪；於是，他從幾個方面來著手運用法庭訴訟程序，作為獲取勝訴手段。首先，他要預防陪審團中出現黑人的情形，目的是為防止有黑人因為同情卡爾李的遭遇，而拒絕認定其有罪，所以處心積慮不讓辯方律師傑克聲請更改審判地點，換到黑人人口比率較高的城市來審判；並且，更費心地尋找可能痛恨謀殺行為的陪審團人選，來判定卡爾李的罪嫌；再者，他知道承審法官紐歐曼想要尋求連任法官，遂派遣下屬至州議會託人關說，藉以影響法官在指揮法庭訴訟程序進行時，以有利於檢方的方向與程序來進行；並託人送酒給傑克的師傅，目的是不要讓師傅介入幫忙傑克辯護；以及尋找將作證對己有利的精神疾病醫師作證卡爾李是在心神正常情形下，觸犯謀殺罪。如此種種，可以看見的是，檢方老巴的用意均是為判定卡爾李的罪嫌，而且他也認定卡爾李絕對是有罪的，在如此心存偏頗情形下，難免會濫用訴訟技巧，只為求得勝訴；再者，作為認定有罪與否的陪審團，清一色是白人人士，也難免在維護白人民族優越與痛恨黑人種族謀殺行為的強烈仇恨心態下，立場上早已經不公正了，在這種龐大黑白種族歧見與對立的紛圍背景下，勢必難以期待法院能夠公平審判，使事實真相還原，讓被告卡爾李獲得公平審判以及獲致公平的判決。所以，辯方律師傑克在審判庭的結辯時就說道，要發現真相，靠得是什麼？不是用腦，因為腦中的恐懼與仇恨，往往會形成偏見；而且腦中的東西，往往是知道的多、感覺得少，多得是別人附加上去的價值觀念，由自己體驗感覺得少，就會形成偏見。所以要用心靈，由自己的感覺去體會，才能發現真相。所以，傑克要陪審團員閉上眼睛，由自己敘述一位十歲年紀、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遭遇強暴、性侵，甚至於殺人未遂的過程，最後傑克要大家去想像，當這位小女孩是一位白皮膚的白人女孩時，大家的心裡究竟是有如何的感受。這是傑克為了要讓白人陪審團員們摒除腦中較多的對於黑人的恐懼與仇恨，以感同身受的心理去體會卡爾李的行為動機，共同來發現可能的真相。讓大家去體驗當案件是發生在自己的小女兒身上，或是同樣是白皮膚的小女孩也遭遇如此慘況，當時的心理狀態會是如何？用這種態度來判斷卡爾李行為時的心神狀態是否處於正常或失常，讓大家在一個沒有偏見的心態下來檢驗卡爾李的情況。所以，一向維護黑白種族平等的傑克，當被卡爾李預告將謀殺兩位白人子弟時，他並沒有報警處理，後來他說，也許換作是他的小女兒遇害，他也會做同樣的事。同樣地，膝蓋被卡爾李殺傷而截肢的副警長在作證時，也許是因為從小與卡爾李相識，所以能夠不心存偏見去體會，竟也說了會作相同行為的話。這都是在拋棄黑白種族歧見與仇恨的心態下，以感同身受的同理心為被告卡爾李著想，並且尊重卡爾李所應該享有的人權，應該接受法院公平審判所可能說出來的話。姑且不論被告卡爾李最後獲判無罪釋放是否過於戲劇化與英雄化，然而，用同理心去發現真相與尊重黑白種族均應享有相同的人權保障論點，卻仍然是觀眾最值得去體會的態度。
談到尊重人權與同理心對待，片中出現一個很有意思的辯論題目，就是廢除死刑犯。女學生艾倫與傑克在一個餐館用餐時辯論是否應廢除死刑犯，艾倫致力於廢除死刑制度，而傑克則是支持死刑制度。於是，艾倫告訴傑克，「你應該親自去看看執行死刑，犯人又哭又爬、屁滾尿流的那種情形，再來談談你所謂的正義。」廢除死刑制度這一話題，已經中外學者長年的論辯思考，支持與反對的理由基礎多種，考慮的方向複雜多端，很難在此作出結論，只是我們可以看到有些國家已經廢除死刑制度，例如美國有些州是，德國基本法也明文廢除死刑，然而可見的是，還有更多的國家仍然保留死刑制度。支持廢除死刑制度者，有認為處以極刑侵害人權過大，或者因為生命的不可回復性，若是誤判將無法救濟等等；反對者則認為，若是保留死刑制度將過份浪費國家社會資源，且若是不處以極刑而改以無期徒刑處罰者，讓犯人體驗永遠失去自由的生活，對於人權侵害難道就不大嗎？而且，可能也不足以回復被害人或其家屬的創傷等等。然而，暫且撇開此類種種理由的論辯，單以同理心與尊重人之生命價值看待這個問題，若是我們親眼目睹死刑之執行過程，我們是否還能夠義正嚴詞的支持應保留死刑制度，仍然認為這種罪大惡極的人的生命就應該要被完全地剝奪？也許，在親眼目睹之後，我們會稍稍寬容這些人，而支持廢除死刑制度。所以，在講求依法而治的現代法治國家概念底下，我們所要求的良善的法，應該是要考慮到對於人權尊重的因素，並且執行、使用法律的主體，也應該要有此體認，讓法能夠真正公平、公正的貫徹執行，也才不至於造成社會的混亂與不安現象。
「殺戮時刻」這部電影，是警世意味濃厚的一部作品。作品的主軸圍繞在人的偏見的概念上，因為人們的價值觀往往是被外在環境因素所型塑而建立，自己真正體會瞭解的不多，多的是別人所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但是，人們卻往往憑藉如此的價值觀判斷周遭的事物，以為客觀，卻不知是陷於主觀而無知。所以，人們才必須發揚對於人權尊重的態度，以同理心去體會別人的感受，也許就能夠做到最好。再者，從這部影片中我們看到，法院的裁判會因為黑白膚色的差異，而可能產生歧異，說來似乎無法理解，但是，置身於這個龐大社會背景下的美國白人種族，卻多有認為理所當然的，認為黑人觸犯謀殺罪就該處以極刑，送進煤氣室，因而出現大批以反對黑人為訴求的三 K 黨出現，甚至於在法院門口還有白人拿著『 God is White （上帝是白人）』的可笑牌子。然而，試想今日你我置身在此紛圍底下，是否還能夠如此細心體會，客觀地作出判斷？尤其是作為一名白人種族的情形時。所以，在故事的最終，傑克夫婦帶同小女兒漢娜拜訪卡爾李家庭，讓一直口頭呼喊黑白種族平等的傑克，真正深入體驗、接觸黑人生活，去體會「正義是不分膚色的」，此時也許才是傑克真正建立起自己的黑白種族平等理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