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惠真
四月九日
今天在個案輔導會議中，四年十班級任周老師初次提出億如小朋友的個案。根據周老師的報告，大致如下：
億如自從兩個月前轉學來本校，就被編入四年十班。兩個月來，億如整天不發一語，對於老師的提問，從來不曾回答過，也不與同學交往，眼神從來不曾和他人接觸，呈現相當明顯的自閉現象。億如從早晨一進入教室，坐到位子上以後，就不再起身，所以，每當放學的時候，同學都會聞到億如身上大小便的味道，而紛紛走避。雖然每節下課， 周 老師都不忘提醒億如上廁所，可是億如總是一動也不動的坐在座位上。 周 老師請同學陪她去，她都不為所動，甚至 周 老師親自過來要牽她上廁所，她也不理不睬，因此， 周 老師三番兩次的請蕭媽媽來學校。但奇怪的是，億如對媽媽的問話都會應答，媽媽牽她的手，她也會很順服的跟著媽媽走。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因為蕭媽媽家裡還有兩個小小孩需要照顧，白天還必須工作，不能來學校陪讀，更無暇帶億如去請教心理醫生。 周 老師只好轉向學校輔導室求援。
四月二十五日
輔導室接下億如這個個案之後，已經兩個多星期了，好不容易才讓億如慢慢的喜歡來輔導室玩。
今天我巡視到輔導室時，看到億如獨自一個人在玩沙箱，我很自然的走過去和她打了聲招呼：
「億如早！妳在玩沙箱啊！」
她一如往常一樣，發現有人在看她或和她打招呼時，她就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也不抬頭，眼睛只是盯著沙箱，手裡還拿著一隻動物模型呢！看樣子，億如好像很喜歡動物，因為她放到沙箱裡的動物模型比人物模型多得多。
林主任看到我進來，立刻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只對億如說：「妳繼續玩吧！」說完，我轉過身就往林主任的座位走過來。
林主任壓低聲音告訴我，經過輔導室老師非常技巧的觀察和測量，上週已經將觀察和測量資料轉介到輔導區的輔導中心，輔導中心的輔導老師在研究分析之後，發現億如的狀況相當嚴重，已經近於病態，所以建議，要儘快的尋求心理醫師的協助，才渴望有好轉的可能。
五月十八日
輔導室林主任爭取到學生家長會愛心基金的補助，並且徵求蕭媽媽的同意，兩週前，開始帶億如小朋友到醫院兒童心智科求診。
每次從醫院看診回來，林主任都會向我報告大概的情形，截至目前為止，億如的就醫情況雖然進行相當順利，但卻還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林主任說，醫院的醫師和輔導人員還是比學校老師專業得多，因為他們不但很有親和力，而且很有方法來和孩子溝通。雖然億如小朋友的診治還沒有很大的進展，但億如似乎很喜歡醫院的主治醫 師洪 醫師和輔導 沈 老師。每次億如去醫院，都玩得很開心，臉上開始露出一點兒笑意了！看起來，雖然只是區區一小步的進展，但對億如而言，可是大大的進步呢！因為自從億如轉學來之後，就沒有人看過她的笑容，如今，億如一走進醫院，就會流露出欣喜的神色，真讓大家感到興奮。
五月二十七日
傍晚，林主任喜形於色的來校長室，她說，億如今天很配合洪醫生和沈老師的指導，完成一項心理測驗，這項測驗對億如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是一項具有診斷性的測驗，測驗結果應該可以據以規劃億如下一步的治療進程，所以我們都非常期待這個測驗的分析報告能儘早出來。
六月四日
今天一早，林主任就在校長室等我，準備向我報告億如的測驗結果，因為昨天下午林主任自己到醫院去聆聽洪醫生對億如病情的報告。
林主任說，根據洪醫師上次測驗的初步分析，造成億如病因還是在學校的「老師」！換句話說，億如害怕的根源來自「老師」。
林主任覺得很納悶，她認為現任的級 任周 老師，是一位相當受學生喜歡的老師，經過 和洪 醫師討論之後，已經排除 周 老師，但是 洪 醫師交代林主任，要蒐集所有曾經教過億如的老師姓名或照片，因為億如剛從外校轉學過來，所以還是得找家長來幫助提供億如老師的名單。
林主任根據家長的報告，並核對億如的學籍資料，把教過億如的學校老師姓名一一列出來之後，立刻傳真到醫院供洪醫生參考。
六月十八日
最近兩週，億如都由周老師親自陪同去醫院，周老師說，這兩週億如的診療情況並沒有太大的進展。不過經過醫生抽絲剝繭的結果，才知道億如四年前就曾經在本校入學，但是只就讀一學期之後，不知什麼原因就失學了！第二年，家長把戶口遷到鄰近的永和市，重新讓億如在永和市的一所國小入學。由於家長並沒有真正搬家，只是遷戶口而已，所以億如在永和市就讀的狀況也不理想，家長不但每天要接送，億如也一直無法適應學校生活；老師也三天兩頭的請家長到學校去了解狀況，並要求家長來校協助。家長因為很忙，所以感到不勝其煩，最近才下定決心又把億如轉學回來。
由於事隔多年，家長已經記不清楚億如當年在本校入學時，就讀哪一班？級 任 老師是哪一位？所以，今天一早，林主任就帶著工友小姐到教務處的檔案室去翻閱陳年檔案。到了下午，終於查出億如在本校就讀時的 班級和 老師的姓名。於是 周 老師立刻又把 查出的 老師姓名和檔案照片，一併傳給洪醫生，希望對億如的診療有幫助。
六月二十四日
昨天周老師帶回有關億如診治方面一項突破的訊息。洪醫生推論億如首次在本校入學時的第一位老師 ------ 黃秀梅老師，很可能就是導致億如產生嚴重退縮症狀的根源。據說當黃秀梅老師的名字和照片出現時，億如呈現出相當激烈的反應。因此，洪醫生開始針對這個結果設計進一步的治療計畫。不過，這個治療計畫可能需要秀梅老師的協助。周老師覺得很難對秀梅老師啟齒，不知道該如何傳達才好！所以再度尋求輔導室的支援。
其實我們對黃秀梅老師的印象都非常好。因為黃老師做任何事都乾淨俐落，在教學上，不但認真負責，而且對學生也非常的關愛，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學生也會有一定水準的要求，她教的班級在各方面都表現得非常的突出。不過許多學生在低年級的時候，雖然不一定都很喜歡她，但學生一到高年級時，都會很懷念她。因此，黃老師一直是出名的低年級明星老師。每次當她帶完一屆學生升上三年級之後，重新要再來帶一年級新班級的時候，總有一大堆的家長，透過各種管道，要把孩子轉入她的班。所以我們懷疑醫生的推斷是否可信，也實在無法了解，到底秀梅老師在哪裡出了差錯。現在遇到這種事情，我們都不忍心去找她，因為無論我們如何婉轉的傳達，都會傷害到她。
但是為了億如，也為了其他的學生，林主任和我商議之後，就決定自己去找秀 梅 老師。
六月二十五日
今天一早，我一走進校長室，就發現秀梅老師早就等在那兒。我看到秀梅老師略為浮腫的眼皮，我想，昨晚她一定為億如的事，一夜未眠，甚至還可能哭過。可見億如的事，對她的打擊是多麼的大！
秀梅老師一看到我，立刻站起來，對我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進入主題說：
「校長！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做錯，而且我也覺得非常的委屈，可是既然醫生這麼斷定，一定有他的根據。不管怎麼樣，億如的事，對我是一個很大的警惕，我應該感激才是。所以，只要對億如有幫助，我都會配合醫生去做，請您放心！」
聽了秀梅老師這樣說，我的心感到一陣的抽痛，不禁感嘆：
「老師真的難為！」
九月二十五日
新學年開學不久，黃秀梅老師要參加教師研習會舉辦的兩週的個案研究研習。教務處找學校愛心媽媽隊長陳媽媽來代課。
陳媽媽帶了幾天課之後，就發現黃秀梅老師的一些習慣，因為只要陳媽媽處理的程序和黃秀梅老師不同，小朋友就會對秀梅老師不吝指教。陳媽媽說，當她把改好的作業簿，一一唱名的遞給每一位小朋友時，其他小朋友就立刻向老師指正。有幾位小朋友說：
「老師！不是這樣！您應該這樣！這樣！這樣！」
說著就跑出來站到陳媽媽的前面，爭著學秀 梅 老師的動作，比手畫腳起來！
陳媽媽仔細一看，原來秀 梅 老師很可能為了把當天收來的作業簿，趕在放學之前發還給學生，所以每改完一本，就丟一本，並喊學生的姓名，讓小朋友自己來撿回去，為了不讓學生撿作業簿的時候撞在一起，所以每一本作業簿丟的方向都不相同。
雖然學生模仿老師的動作，非常可愛，但是陳媽媽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居然有 老師會在小朋友面前，做出這種粗魯的動作，特別是對是非還分不清楚的低年級小朋友，實在是最不好的示範。
經陳媽媽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秀 梅 老師有這種不為人知的動作。想一想，億如當年入學的時候，會不會是被老師的這類動作給嚇著了呢？
父母、老師們實在都應該要了解，「免於恐懼」也是兒童人權之一，所有父母、師長都有讓兒童「免於恐懼」、維護兒童人權的義務，因此，在行為、舉止上，都應該具有示範作用才是！
想一想
1. 本案例中，億如的退縮行為和自閉現象，如果真是秀梅老師所造成的，您認為億如可能遭遇到哪種權益的損傷？
2. 如果您是秀梅老師，當您聽到您學生因您而產生疾病時，您第一個想法是什麼？您可能會有什麼反應？
3. 您認同秀梅老師的處理態度嗎？為什麼？
4. 這個案例是否也帶給您某種程度的警惕？
5. 想一想，在您教學的生涯中，您可曾犯過一些侵害學生權益的錯誤嗎？如有，您可能會做如何的修正？ |